店主热情地介绍:“这株是四季栀,每个月都能开花。”他指了指角落,“那边还有单季的,便宜些。”
林知韫的目光落在一片素白的栀子花丛中。
那盆开得最盛的植株静静立在角落,青翠的叶托着雪白的花,像是绿绸上缀着的白玉。她俯身靠近时,馥郁的香气立刻缠绕上来。
陶念看着林知韫弯腰的背影,那人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花瓣,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什么易碎品。
“要这盆吗?”店主笑着递来剪刀,“刚开的,能香整个秋天。”
林知韫却摇摇头,指向旁边那盆只结着花苞的:“还是这盆吧。”
陶念不解地看着她:“明明那盆开得更好……”
“养花最有趣的,”林知韫小心地托起花盆,泥土的湿气在她掌心留下痕迹,“是看着它为你绽放的过程。”
林知韫转过头时,右颊沾着一抹黄色的花粉,在阳光下像颗小小的星星。
陶念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拇指擦过林知韫的脸颊时,陶念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那人的皮肤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晨露般的微凉。
她又慌忙收回手,指腹还残留着那抹花粉的触感。她盯着自己的拇指,仿佛那里刚刚触碰的不是花粉,而是什么滚烫的禁忌。
“沾到了。”她干巴巴地解释。
林知韫抬手摸了摸被擦过的位置,她低头看着那盆栀子,声音里带着笑意:“嗯,是沾到了。”
陶念的耳尖还泛着红,低头扫码付款时,碎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颊。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她不去看林知韫,而是盯着手机屏幕问道:“还要再买别的吗?”
林知韫怀抱着那盆含苞的栀子,“不急,再逛逛吧。”
转过一个拐角,一片素雅的白花映入眼帘。
林知韫看着其中的一盆花出神。那盆洋桔梗栽在素白的陶盆里,青翠的叶丛中探出十余支花茎,盛放的花朵像旋转的裙摆,五六片花瓣组成完美的形状。半开的花苞则像羞怯的少女,淡绿色的萼片还包裹着未展的容颜。
店主热情地迎上来,手指轻抚过花瓣:“这是洋桔梗,花语是‘真诚的爱’?,象征情感的真挚与忠诚。最近很受欢迎的新娘手捧花。”
陶念看着林知韫的侧脸,那人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我要这盆。”林知韫指着那盆盛放的洋桔梗上方。
陶念挑眉看她:“这次不选花苞了?”声音里带着促狭,“不等它为你绽放的过程了?”
“不选了,”林知韫收回手,语气中带着一点点任性,“它好看。”
林知韫理直气壮地宣布,顺手把花盆往怀里带了带,那护食般的动作让陶念差点笑出声。七年过去,这人一本正经耍无赖的本事倒是见长。
陶念摇摇头,伸手替她拍掉衣摆上的土:“行行行,林老师说什么都对。”语气里的宠溺,连自己都没察觉。
她看着店主把花递给林知韫,纯白的陶瓷盆衬着淡雅的花朵,像极了某人永远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
回到家,林知韫将两盆花小心安置在阳台的木质花架上,后退两步端详着这方新添的风景。空荡的阳台忽然有了生气,花香也随之漫进客厅。
“要不要浇水?”陶念递过喷壶,壶嘴还挂着上次使用时凝结的水珠。
林知韫接过时,两人的指尖在壶柄处短暂相碰。她突然指向栀子盆土:“你看。”
陶念弯腰时,闻到林知韫发间残留的花市的气息,洗发水的薄荷香混着洋桔梗的甜,还有一丝晒热的汗水味。
让人心动。
“你刚刚,是不是有一点不开心?”陶念在她身后,小声地问。
林知韫明显愣了一下,回头看她,眼神中有一些陶念看不到的情绪,“什么时候?”
“就……坐公交车的时候。”其实那时候陶念假装闭着眼,看到了林知韫的脸色有些阴沉,连嘴都抿成了一条线。
她不知道林知韫会怎么回答,可是,她又一次鼓足了勇气问,“看到我被搭讪,你不开心?”
“不是……”林知韫终于开口,一如既往地流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是怕你遇到不靠谱的人。”
“我二十五岁了,林知韫,”陶念看着她,“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个会被一颗糖骗走的小孩吗?”陶念继续问。
经过昨晚的谈话,她好像生出了一些信心,感觉自己这样问下去,会有一些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知韫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服自己:“我们是朋友,对吗?我关心你,不可以吗?”
陶念看着她,目光灼灼:“那你对别的朋友,也这么关心?”
林知韫看着近在咫尺的陶念,突然想起那年教师运动会,这人也是这样,在百米冲刺前死死盯着终点线。就像现在盯着自己的眼神。
“我对你的关心……”林知韫停顿了片刻,像是在斟酌每个字的分量:“确实比别人多一些。如果这让你感到困扰……”
话未说完,陶念突然打断:“我没加他微信。”她的声音有些急促,“也不会随便在街上认识人就加。”
林知韫没有继续说下去,陶念也没有再进一步追问的打算。
如今她们之间不再是师生,那道无形的界限却依然横亘其间。
再进一步,也许好不容易维持的现状,又会被打破了。
“那就好。”林知韫轻声说,嘴角突然浮现一抹笑意,然后转移了话题,“晚上看什么电影?”
“不知道呢,就当是团建吧。”陶念靠在沙发扶手上,“估计电影开始前,还得先看半小时的‘鸿光白板’广告。”
林知韫忽然笑了,嘴角的弧度变得温柔:“那以后,我们一起看。”又补充道,“等你想看的时候。”
陶念看着她的侧脸,她突然想起七年前,林知韫也是这样,在教案本上写下“以后细讲”,却再也没机会继续的批注。
“好。”陶念轻声应道。这简单的应答里,藏着太多未言明的期待。
期待那个“以后”,真的会来。
“这周太忙了,”林知韫想了想,“以后……”
陶念打断了她:“就是因为忙,才要找些事情忘记工作啊。”她的语气里带着少见的坚持,眼睛直视着林知韫,像是要看进她心里去,“不要脑子里只有工作。”
林知韫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陶念的目光,格外明亮。
她点了点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松动。
上午会议结束,林知韫往中教科办公室走,这时陶念接到了一个座机电话:“你好,我是二十一中的学生家长,我叫钟承学,我实名举报二十一中期中考试乱分考场,把我家孩子分到继红小学去了。”
“不好意思,我们是中学教育科,不负责师德失范举报,您可以打纪检监察室的电话……不过他们好像今天去学校审查采购了,您也可以往我们对外公开的信访部门打电话,或者如果有书面材料,可以直接到信访接待窗口。”陶念也是第一次接到这种电话,有条不紊地回答。
电话那端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怎么了?”林知韫闻声走了过来。
“家长举报……”陶念放下电话,“我在这儿没工作几个月,举报电话倒是接到了少……”
“是啊,现在的风气吧,有一种矫枉过正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