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燃放是今晚最后的狂欢,整日的喜庆气氛达到了顶点。客人们正陆陆续续地离开,在这里,都能听得到他们高声笑语……随风飘来的火药味,似乎还有点什么味道,静静的,脉脉含情的。
陶骧看着地上那对被恣意甩脱的红色的高跟鞋,这边一只,那边一只……仿佛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也有那么一点不服气。
他走回惜阴厅,已是人去楼空。
他随手拿了杯香槟酒喝。
清凉的酒带着气泡,在口腔喉咙里爆开。
“老七?”陶驷从厅外探身进来,“你去哪了,让我好找。走吧?奉孝还要去闹洞房,不等他了。你二嫂已经回去了,太晚了瑟瑟要找她的。”
陶骧转身出来,下台阶的时候步如疾风。
陶驷一时跟不上他的步子,喊他慢一些。
他干脆站下。
陶驷已看出他脸色不对,问:“你在花园里撞到狐仙了?”
陶骧说:“事情一完,我就走。在这儿呆着,除了喝酒就是跳舞,闷死了。”
陶驷砸吧着嘴,跟在陶骧身后走了几步,低声道:“你还嫌闷,我整日对着你二嫂一个女人,那不是要长毛了?”
陶骧斜睨了二哥。陶驷哈哈一笑,抬手挠了下耳朵,“本来么!”
他们来到大门口,程世运正在送客。看到他们兄弟俩,他微笑。
“伯父,我们回去了。”陶骧说。
程世运点头。
陶驷道过别,先走下了台阶,陶骧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程世运面前多站了片刻。
他知道程世运在打量他。不久前程世运去过兰州,只是当时他在前线,未能见到。
“去吧。改日来家里坐。”程世运拄着他的文明棍,下了台阶,亲自送了陶家兄弟两步。
“伯父请留步。”陶骧回身。
程世运点头。
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灯火通明的程府门前,终于显得有了些许寂寥。陶家兄弟等着程世运回到大门内,才上了车。
陶驷已经好一会儿没开口说话,倒是陶骧,看了他一眼,说:“我的事,我会看着办。”
“老七,父亲和母亲那里……”陶驷看他。
“我自有交待。若是问你,你知道该怎么说。”陶骧说完,就不再说话。
陶驷被他的样子气的倒笑出来,说:“真是够混蛋的。”
陶骧捶了下额头。
“女人嘛,再折腾,还是女人。你拿定主意就行。我不反对。可有一样,你不能坏了咱陶家的规矩。”陶驷说。
一觉醒来,静漪头疼欲裂。
她觉得口渴,还没开口叫秋薇拿水来,就有一杯水递到手边。她拿过来便喝。连喝了两杯才觉得喉咙舒服些,但头仍是疼。她扶着额头将水杯递出去,依旧躺下。
“既然醒了就起来吧。”宛帔挂起床帐坐下来,拍着静漪的腿。声音压得极低,听得出来有些不快。
静漪发怔。
天没全亮,屋子里点着灯的。
她扭了下身子,撒着娇不肯就起来,“娘,让我再睡会儿嘛。”
“起来。”宛帔见静漪不肯起,又说了一遍。“新媳妇都起来了。今天都要去上房用早点的,等下难道都等你一个嘛?”
静漪只好坐起来,“三嫂为什么起这么早?”
第108章 若即若离的鬟 (五)
“新媳妇过门头一天,自然是要早起侍奉公婆的。前儿太太才念叨过,怎的这会儿这些规矩都忘光了吗?”宛帔说着,见静漪一副没法理解的样子,知道她酒还没有醒透。她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教训女儿,但仍忍不住问:“漪儿,你知道你昨晚喝醉了吧?”
“嗯。”静漪点头。这是生平第一次见识宿醉的难过。她看看母亲的脸色,“我以后不会了。”
宛帔沉默。
“娘?”静漪动了下腿脚,脚后跟很疼。她翻身坐起来,发现脚趾处还有大颗的水泡。
她呆了一会儿。
她当然不止记得自己醉过,还记得自己是跳过舞的——起初是和黄珍妮喝了杯很怪的酒,然后还喝了一大杯葡萄酒……后来她和慧安在一起,好像还爬到山顶去看烟花了吧?那么昨晚的烟花一定很美,她还记得自己看得心跳如雷……她忽然的抬手按住嘴唇,又呆了一会儿,才甩了下头。
“想起来闯什么祸了?”宛帔沉着脸问。
静漪看了母亲一会儿,才说:“娘,我在家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能闯什么祸啊……”
宛帔生气地戳着静漪的脑门,说:“你醉成那样,还要怎么闯祸?”
她在前面忙碌到半夜才回到杏庐,就见静漪在房中拉着秋薇和乔妈跳舞,原是不住地笑,见到她,说了没几句话,又开始哭。
她好容易把静漪哄着去睡了,拷问秋薇这是怎么了。
秋薇委屈地说她一整晚都在找小姐,给小姐送鞋子……她找到小姐的时候,小姐就已经醉了。
她半信半疑的,又心惊。纵有疑惑在心,一时也不便再往深里问。看静漪的样子,总不至于是做出过太出格的事来的。她一向教导静漪算严厉,酒是断然不允许她喝的。偶尔年节下杜氏许她们姐妹喝一口,也只是点到为止。可是现在,她也拿不定,离了她的眼,静漪是不是也那么守规矩……
“一个女孩儿家,当众饮酒,已是不妥;又过量失态,更不成体统。”宛帔说。
“娘!”静漪被宛帔一教训,脸原本是雪白的,此时竟然泛上潮红。
“我这会儿没空料理你。等从上房回来,我再好好儿地罚你——这两日你且给我清醒清醒、反省反省。现在快些洗漱,好跟我去上房。”宛帔说。
静漪等她出去,趁着洗漱的时候,悄悄问秋薇:“那会儿还有谁在跟前?”
秋薇支支吾吾的,半晌才说:“慧安小姐,七小姐,还有……陶七爷。”
静漪问:“除了他们呢?”
秋薇老实地回答:“不记得了。我哪儿还顾得上看都有谁在场啊……小姐,回了咱们园子里,你就老是笑,还老让我们跟你跳舞。乔妈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慧安小姐说你喝的那酒后劲儿太大了才这样……小姐你昨天喝的什么酒?”
静漪沉默了一会儿,却问:“跟太太说了?”
秋薇知道静漪问的是陶骧在场的事,急忙摇头,说:“我哪儿敢跟太太说。之忓应该也没说。不然太太……”
静漪咬着嘴唇。
她站起来,走出房门一看,守在院门外的却是四宝。
“十小姐,早。”四宝正在打拳,远远地见静漪出来,急忙就地行了个礼。
“早。”静漪点头,走到母亲房门口,因屋子里悄悄的,便也悄悄地跟乔妈说,让她进去看看太太准备的怎么样了。乔妈嗔怪地看她一眼,小声道:“太太心气痛又犯了。小姐,太太这阵子身子也不好,因为三少爷的婚事又操了多少心啊,你可要乖,别给太太添负担了。”她说着就进屋去了。
静漪不出声,等在房门外。
天色渐渐亮了,近前水面上的波光从金红色至浅银色,枯荷都染上了金边。水边架子上的菊花还没有收,稀稀落落的尚有几支菊花不肯在风霜严逼下落败——她望着,想起很久以前母亲画过一幅秋菊图。母亲握着她的小手题了诗在上头的。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她低声念出诗句来。
宛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