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极为漫长,醒来时一片昏暗,她反应片刻,才意识到车马已经停了。
她下意识动动身体,可下一刻就身体僵硬,连同指尖都瞬间紧绷,不敢移动分毫。
她动了动手指,感受着手心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触感,车马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熟悉,平稳,气息沿着她的耳廓,温热得让人害怕。
柳湘盈僵着身子,她动不了也不敢动,她还没从被抓到的恐惧中清醒过来,眼前黑得像是一个噩梦,可怀抱和呼吸又真实得不像话。
她嘴唇颤抖,眼神逐渐适应黑暗,看到模糊的轮廓。
两个人乘一辆马车还是太逼仄,她整个人被罩在他怀里,目之所及是肩膀到手臂的轮廓,一条腿支起,挡住了几步之外的唯一去路。
柳湘盈咬住下唇,咸腥味涌上来的瞬间,她推开身前的那只手,正要跨过跃出去,被拦腰抱了回来。
小小的马车中根本没有反抗的空间,马车小幅度地抖动,短暂的挣扎很快没了动静。
柳湘盈没出声,她早就该明白这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她怎么可能离开。
柳湘盈抓着他的前襟,声音颤抖:“谢远岫,你放开,放开我。”
挣扎中剧烈的呼吸喷洒下来,柳湘盈脖颈一阵热意。
即使在黑暗中,她也不想落下风,被看出丝毫软弱。
她睁大眼睛,于黑暗中凝视对方。肌肤相贴的摩擦声中,她脸上呼吸渐热。
柳湘盈哽咽着,鼻息堵塞,眼泪滚烫。她想扭头,被一只手托着后颈,迫使她仰头不动。
黑暗中唇齿依偎,鼻尖时不时碰到,他垂首用鼻尖亲昵摩挲,低声道:“盈娘,再说一次。”
不知是因为重逢还是恐惧,柳湘盈身子滚烫,像是用热水浇过,她疼得厉害,疼得难受。
无数情绪堆积在胸口中,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后悔没有早点离开。
后悔之余,她竟恨谢远岫为什么突然出现,恨他亲手一点点掐灭她平静生活的希望,拿她当猴子戏耍。
恨意转瞬浮现,却好像绵延不绝,仿佛早已深根如巨树,微风轻晃就能听见树冠枝叶哗哗作响。
柳湘盈痛苦地捂住耳朵,重重偎进谢远岫怀里。
她在满腔情绪中认命道:“三哥,我很想你。”
柳湘盈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在谢家,并没有逃走。
薛道宜顺利生下孩子之后,她借着谢远岫的手笔,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随他在谢府外另安宅子居住。
京畿是个透风的墙,看似高大粉白,实则漏洞百出,官场中关于他们长兄弟媳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梦中,她很少出门,元氏、崔氏常会上门同她聊天解闷,叫些戏曲班子来家中热闹热闹。
她不需要出去,有谢远岫在,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送上她喜欢的;柳家待她更甚从前,靠着谢远岫的势力,生意做得越发大,对她也越发尊重。
和美日子在梦中过得很快,一晃数年,两人始终没有孩子,梦中谢远岫并不在意,府中也只有她一个人。
外头传言,谢大人约莫是被下了降头,为了个女人,谢家不要,清誉不要,连子嗣都断绝了。
这约莫就是他不顾伦常的报应。
有一日,元氏哭着来找她,说是柳家有人犯事,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被刑拘抓走,只怕会牵连到谢家,要大祸临头。
梦中,柳湘盈没什么反应,只问元氏,你们做了什么?
兄长知道吗?
谢远岫知道吗?
谁让你找我的?
元氏不敢说话,只目光颤抖,哭得不成人样,听到谢远岫的名字,忽得噤声,缩着手脚跪在原地,讷讷不言。
柳湘盈明白了,让人送元氏离开。等到入夜谢远岫回来,她把事情告诉谢远岫。
她知道的不多,元氏的泪水,简短的内情,谢远岫喝口茶的功夫就结束了,茶杯被轻轻搁在桌上。
谢远岫招手,柳湘盈坐在他腿上,低头亲吻他眉心。
案牍劳形,官场势力错杂,即使不皱眉,谢远岫眉心也有一道浅浅的竖痕,手指抚摸,干燥温暖的触感让他放松。
两人依偎在圈椅中,谢远岫虚虚握着她的手腕,冰凉的佛珠滚进衣袖,贴着跳动的脉搏。
一下,一下,指尖擦过肌肤,男人显然不满足指尖的触碰,手腕是令人心惊的灼热。
目光一寸寸探过去,是谢远岫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腕,连同略显宽大的佛串也一并笼住,丝毫不留地压进灼热的掌心。
相似的场景,柳湘盈有些恍惚,眼神落在谢远岫的脸上,仿佛要看清他面上的每一寸。
谢远岫也任由她看,不催促出声。
半晌,柳湘盈想要抽手:“很热。”
谢远岫抬起另一只手,碰了碰她掌心。
柳湘盈在他的目光中扭头,另一只手干燥温暖,烫的另有其人。
外间,大夫小心翼翼把汤药端进来,“这次可要小心啊,再重新熬一碗对娘子身体不好,如今可熬着病呢。”
柳湘盈点了点下巴,“多谢您。”
大夫颔首,他是蓟州人,同柳湘盈也算认识。没成想半夜被人拎起竟在陌生府邸看到了对方。
新来的官员同一个普通寡妇有所牵扯,有任何是非都不是他能牵扯的,它不敢多留。
柳湘盈知道自己的身体,随着谢远岫很是顺从地喝了药,嘴里被苦涩味泡透,她忍不住蹙眉。
“张嘴。”
谢远岫喂进一颗蜜枣,看着柳湘盈眉间舒展,两颊微动,汤药温热,因浓重而暗淡的唇色也渐渐恢复。
指腹蹭过唇瓣,谢远岫两指掐着她的下巴,微微抬向自己,“费尽千辛万苦地逃出来,就这么作践自己。”
想到刚清扫干净的狼藉和盈娘的身体,谢远岫双指用力,看着她因为疼痛而蹙眉的样子,冷淡道:“不喝药,是为了躲兆夫人还是躲我?”
柳湘盈说得艰难:“我刚做了什么?”
“烧着高烧也不忘接过碗,整碗泼出,搁在桌上,”谢远岫平淡地说,“只是府上还没有蜂蜜水,只能明日安排。”
“是吗?”柳湘盈苦笑,“有没有都不妨事儿,不必劳烦,左右我也待不了多久。”
两颊更痛,柳湘盈抬眼直视,谢远岫眼神平静无波,马车中步步紧逼的仿佛是另一个人。
谢远岫凝视着她,“我知道。盈娘一直如此,许多事不怎么放在心上,也不会因此挂心。”
柳湘盈微微一怔,她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看着谢远岫出神。
陌生的,迷茫的,因在病中,眼睛烧得发红,水雾蒙蒙地瞧着人,好似他才是那个辜负真心的人。
谢远岫抚摸柳湘盈的脸颊,从下颚到耳垂,几乎将整张脸托在手心中,让人生出还珍爱的错觉。
许是药劲上来,柳湘盈撑起身子,慢慢仰头靠过去。
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谢远岫轻轻皱眉,张嘴任由舌尖探进来。
柳湘盈没多少力气,吻跟露水轻溅般,含着唇珠,磨过唇角。
谢远岫始终睁着眼睛,只在柳湘盈撑不住的时候,扶着她的身体往上托,他眉间始终蹙着,跟在梦中一样。
柳湘盈也如梦中一样,指尖覆上,“我刚刚做了个梦。”
谢远岫扶住她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