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老先生重新踏入书房时,林雪儿立刻放了手,以前两小无猜的亲密在成长后都该有些收敛,她悄悄观察顾子衡的神情,不确定他的失落是来自哪。
“孩子们,你们商量的事情结束了?”书房外的顾老先生呵呵笑,也许到了他该办公的时候了。
见老先生还是面带病容的样子,林雪儿忙问顾子衡,“你爹不告假吗,他还撑着在上课?”
“我不用告假。”踏步进来的顾老先生抢先回答道,“沉千秋和我说了,你也能来做助教,趁现在来看看下午代课要用讲义。”
上课两个字林雪儿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她手里被塞了一大把讲义和文学课试卷,顾子衡帮她分担了些,将授课用的试卷和讲义分开。
文字看着就晕乎乎的,不是说好了要让她带算术课吗?
只要听到算盘啪啪打她就有种小钱钱全进腰包的安心感,算术自然强了,但代文学课就不行了,她的脑海里会被塞满文绉绉的古诗词,以一种恶毒的方式玷污她的谈判能力,那么下午去找白风眠的时间就得延后了。
“陆婉先回女院上课,这节课我和吴先生调了,下午我上他的课,他新来不久,好好听他的课。”顾老先生话锋一折道,“你们两个留下来。”
萧十二将自己隐藏得很好,接收到林雪儿紧张的眼神后,很快随着陆婉出门,准备完成林雪儿下达的护送任务,一直到陆婉中标拿下仓库,和前来接她去江南的陆展完成交接任务为止。
见到陆婉一直被她亲自以及派人盯着活过了大半个上午,林雪儿的心里终于不再那么沉甸甸,她深吸一口气整理着这些试卷。
“你们两个从这些学生卷子里挑一个觉得写的最好的诗。”顾老先生下令道。
顾子衡眼底有些抗拒,但他一目十行地翻看,老老实实地选出了他觉得写得最好的,而林雪儿抓了一大半,扫一眼便胸有成竹地选出了她觉得最好的。
两人选出来的诗歌放在一起,一对,竟然是同一个学生,署名徐轩。
林雪儿选的,“远看御林黑乎乎,人被诗书逼得哭,书往后面翻几页,火炮开兮轰他娘。”
顾子衡选的,“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试卷被顾老先生抓了又抓,他气得把胡子吹到起飞,感觉要眼一闭昏过去了,顾子衡忙扶着他歇了歇,困惑道,“我选得不好吗?”
“好啊,但这一看就是抄的,抄得一字不差,你知道这诗到底是谁写的吗!?”顾老先生怒气冲冲道。
不知道。但顾子衡缄默起来,为了不把他亲爹气得更上一层楼,他只能保持沉默。
而面对林雪儿时,顾老先生也沉默了,他依稀记得眼前这个奇女子可是写出了名震御风林学院的一篇诗歌。
太极。署名,林雪儿。
白狗在拉,黑狗在吃,黑狗再拉,白狗再吃。
诗用简洁质朴的语言描绘了,两狗争相追逐,互吃粪便,因为追逐的身影太快隐隐形成太极八卦的奇幻场面。
顾老先生连连摇头将不堪的回忆甩出脑海,随后怒拍桌子道,“林雪儿,以后你不许缺文学课,这个助教你必须当!”
“子衡啊。”顾老先生的眼底闪过算计的光,“你留下来帮她,她没你不行,你先跟着她听两节文学课吧。”
顾子衡想拒绝,但林雪儿神情急切,拜托他帮忙时眸子睁得又大又亮,唇瓣开开合合,他的目光自她唇上掠过,不再言语。
他在桌底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让林雪儿不由得看向他,只有顾子衡向外流露出惯有的冷淡自持的模样,林雪儿才有了点熟悉感,他一年之间也长得很快,那时孩子气的柔和轮廓转眼间变为眼前可靠少年模样。
他点了点她发愣的眉间,轻叹道,“我就是个劳碌命。大小姐,记得给我发月俸。”
“那是自然。”林雪儿喜上眉梢,“咱们走。”
门一看,她却一愣。
换作是几天前的林雪儿,她肯定没想到未来越来越多的阻碍竟然是眼前的这些男人。
可以吹嘘的是,自从她被林家认回后,最令她舒心的就是拥有稳定且皮囊优越的床伴,虽然他们大多轻浮又肤浅,和她的关系也是仅靠金钱联系,但什么时候开始,她最新发展的床伴一个接一个爱找上来了。
书院外遍布着一些无序分布的血液,几只死鸟正愤怒地躺在地上,似乎是撞击而死。
视线最中间,是位席地而坐的卷发少年。
徐轩正有些茫然地看着书房外的一地死鸟的尸体,他的唇开开合合,不知在嘀咕什么,这些鸟像是沿着上一个轮回的痕迹,自天幕而下,死在了众人的眼前,伴着早秋的落叶,颇有些萧瑟之意。
他背后的林雪儿面对这荒诞的场景却只想笑。
她率先看到的是徐轩,落寞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连泛黄卷起的落叶砸在他脑袋上都浑然不觉,感觉落寞得要……
要长一大把胡子了。
“徐轩,记得文学课上你自己写的诗吗?”林雪儿开口道。
徐轩惊喜地站起来,立刻叉腰理直气壮道,“我写得不好吗?”
“太烂。”林雪儿言简意赅,“你害我得去你们男院一直做助教了。”
徐轩不恼反笑,“你把我写的诗推荐给顾先生看了?你不是挺有眼光的吗。”
没等林雪儿还嘴,徐轩就带有敌意地开始打量她背后的有一个少年,他立刻揽过她的肩头,低声道,“他是老先生的儿子?为什么和你一起出来了?他和你什么关系?”
顾子衡接受到了徐轩的不怀好意的打探式的目光,但他冷淡地倚在一边,与世隔绝般地从怀里拿出一份账本,开始写写划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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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顾:阴暗地记仇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