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真意虽然平时看起来是个腼腆易害羞的小姑娘,但是性格并不是十分内向,听了江家大娘子说的这话后,也忍不住扑哧一笑,乐道:“欣雅姐姐,你可真是奇妙心思,这窈窕淑女的雅词,你怎么能联想到那个张美丽呢?虽然我是没有见过这个张美丽,不过就凭她现身吓走所有人,就知道这是一个粗俗女子。”
严真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个张屠夫的女儿张美丽很粗俗,绝对是窈窕淑女搭不上边际的。这可说到了大娘子的心坎上,她心里正是这么个意思,于是颇满意的点了点头。
五娘子却在此时驳道:“真意姐姐可说岔了,这个张屠夫的女儿,就是你说的张美丽,据说为人可是十分的和善,但凡有行乞者过她屋前,她宁愿从自己碗里拨出一半,也从来都是要施舍饭食的,再者这个张美丽虽从小没了亲娘,但却是个料理家事的好手,对左右邻里的关系也是相当的和睦,经常帮里帮外,好评多多。
而且我觉得《诗经》里这窈窕淑女的意思,因为是指品德上乘的女子才对,若女子空有一幅长相又哪里当得起淑女二字?就像平常姨娘说我,虽模样还行,但总是好吃懒做,是做不了淑女的。”说起这些话,五娘子脸上便做出不屑的模样来,显然是不赞同以貌取人的方法。
五娘子娇嗔憨厚的样子十分可爱,让几个都跟着笑了起来。
“五妹,你又怎么知道她为人好?这个张美丽年纪才十二岁,就算为人懂事些,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而且从她现在的体型来看,这样的女子平时定然是贪食不能自抑的人,否则也不会吓坏一群接绣球和看热闹的人了!”大娘子说着,又忍不住弯唇笑了起来,在她心目中,这个张美丽可是个极失败的女子,连个绣球也抛不出去。
所谓妇言、妇德、妇容、妇工,这古代女子所要注重的妇容,虽然并不是讲女子必须要有绝世美丽的容颜,但却一定是得时刻注意自己容貌举止;像张美丽这般丰腴过头显然是肥胖的女子,别人一见自然觉得她是不重妇容,暴饮暴食的粗俗女子,再加上张美丽家里是屠户出身,真是怪不得别人会那样想。
“三姐,你也觉得那个张美丽是个粗俗女子吗?”五娘子说不过大娘子,只好转过身问起三娘子。
“张美丽是不是粗俗女子,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前些日子春喜丫头生了病找大夫,听那保济堂的大夫说起,张屠夫以往那些年辛苦操劳攒下的银子,十有八九都被扔进了药堂里,为的不过是帮她女儿治那个悍见的病症。这大夫可是说了,张家女儿自小得了怪病,就是一天三餐喝稀饭,也拼了命的长胖呢!”三娘子说完,不禁心里暗想,这张美丽犯的肯定是得了肥胖病,可怜她一个小姑娘,就是有再有品性,别人一见她这身材,立马便生了轻视的心思。
大娘子噎了噎,有些诧异,这种情况三娘子也没有必要编个这样的理由来骗自己,看来原因是真的。她倒是真不知道这张美丽原来从小得了怪病,不过这世上真有这么倒霉的人,竟然喝稀饭也能胖成那样?
不顾形貌狂吃海喝是一回事,自小得了怪病自然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张美丽因病而胖,那么她现在算不算窈窕淑女呢?论外形她匹配不了窈窕一词,但品行却是无亏,这样看似矛盾的情况着实让大家为了难。
“没想到这个张美丽还有这么个悲惨的往事,难怪如此;我之前也曾经疑惑,为何张美丽这样的情况,张屠夫还会公然绣球招亲,不怕被人笑话;现在想想,估计是张屠女爱女心切,在他眼里张美丽是一个乖巧懂事又不幸的女孩,今年既然已经十二岁了,他怕也是为张美丽的亲事着急了,所以才想出招亲这样的法子吧!”严真意见几姐妹也不说话,便这般说道。
“可惜,那日绣楼下明明有成百上千的人,却没有一个人不被张美丽的身形所吓,由此可见,世人多是以外貌取人,根本没人管这个张美丽内心品行怎么样!”三娘子不无可惜的叹道。以貌取人早就是世人的通病,那些自诩才子的书生们莫非就不知道要注重品德吗?可他们的反应总是最先做出了选择。
“三妹,我看你是想太多了!就算张美丽是因为怪病的缘故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屠夫的女儿,若不是近来他那父亲突然发了笔财,只怕连抛绣球这等事她都没资格做呢!这样一个女子就算品行好也还算不上淑女,至少这些名门礼仪她是绝不懂的,光是在平民堆里左右逢缘也没什么用,更不是君子心中的良配了。”大娘子可没忘记她今天的话题,也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让人知道她博学的机会。
“大姐,在你心目中,何为君子?”三娘子跟张美丽不熟,也自认不是什么特别有同情心的人,但是面对大娘子这般尖锐的言语,她还是忍不住要替张美丽辨白几句;明明张美丽对于大娘子来说是一个无关事非的路人甲,怎么大娘子就不肯说一句好听的话,就此放过算了呢?连人家严真意也没有打算再谈她的意思,偏偏就大娘子怎么就是不放手?
大娘子嗯了半天,似乎感觉到了三娘子这问题有些怪,故此有些犹豫;三娘子也不是真想听她来吹牛,不过是要接着说下去,便道:“人家张美丽固然不是窈窕淑女,人家也从来没说接绣球的必须是谦谦君子,这本来就公平的很。再说《诗经》里可从没说过,平民女子就不能是淑女,张美丽无非是不窈窕罢了。”
“蕙雅妹妹说得对!张美丽只是不窈窕,若以品性而论,能算‘淑女’呢!不过经这抛绣球一事后,也不知道张姑娘会不会伤心过度,这种打击可不小!欣雅姐姐,你说是不是?”严真意倒是率先赞同道。
“若是她找到了好大夫将怪病治好了,说不定就会变的!她人这么好,老天爷肯定不会让她这样下去。”五娘子不知怎的,就对这个张美丽有十分好感,心里是不想她受什么打击的。
“想找好大夫,也得换个好时候才行!现在城门是越关越早,街上的官差巡街也越来越多,哪会有什么神医来城里?”神医走江湖,也要看局势的,就杭州城现在这情形,还真是难有神医愿意来冒险。
大娘子的话说完屋里再次冷了场,三娘子乍一听这话心里就担心开来,如今的局势确实紧张了些,不过最近因为太太明令府里不许谈论这些事,所以她渐渐的有些放松,猛一听大娘子再提起就有些恍然了。
“欣雅姐姐,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我爹爹说了,这些倭寇们势力不大,必不能坚持长久,况且我们城里兵力不少,近来又征了些帮役组了护城队四处巡逻,能确保大家的安全呢!”严真意眨眨意,状似十分轻松的说道。
“说得也是,有严叔叔在,我们就该放心才是;我不过是说说罢了,只是这张美丽的病,总要受些耽搁的,那张屠夫只怕也没多少功夫去找好大夫的。”大娘子也知自己不小心犯了太太规定的口禁,不由遮掩道。
“看我们几个,竟然谈这个张屠夫一家都好半天了,都不觉得腻烦呢!欣雅姐姐,最近我学了琴,不过学不好,不如姐姐弹会琴,教我们几个一会?”严真意再次挑了话头问道。
大娘子扬扬眉,心里对严真意愈发有好感,只道这样知情懂意的姑娘可不多,便召人摆了琴,兴致勃勃的弹起来;悠悠琴声和着屋内淡淡香意,别有一番意味,连三娘子也听得入了神,直道大娘子的长处果然是在琴上。
四个小姑娘一块用过愉快的午膳后,又相携游了会花园,幸好几人没说什么要做诗做词什么的,否则三娘子怕得郁闷得不行;不过这一番接触,三娘子倒发现,严真意这个小姑娘其实挺有意思的,表面上虽然总喜欢羞红脸,其实心里细密,也懂分寸;好多次大娘子说话冷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