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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1 / 2)

回去的路上,沉令宜还在不断回想方才的所见所闻。

最后,那美人姐姐同她温言说了什么句来着?

哦,她说她得找机会问问开平哥,但怕他听了以后生气。

沉令宜忿忿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不禁有点恼火地想,人家男子汉都是越活越大气,这个孟开平怎么越来越小肚鸡肠了呢?

把好好一姑娘关起来,又不许旁人见她,这不是作孽吗?

沉令宜暗下决心,如果他不许师姐姐来,那么今年生辰无论他送什么礼,她都绝不会收了。

这厢,邹氏正在院子里洒水,一见小丫头蹦蹦跳跳进了院门,立刻开口招呼道:“老远就瞧见你在傻笑了,可是路上捡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沉令宜抱着锦盒,面上根本压不住喜色:“婶婶,你肯定想不到,今日我见到那位住在露华阁的姐姐了。”

“哦?”闻言,邹氏立刻眼睛一亮:“你竟见到那小娘子了?你怎么进去的?”

孟开平个臭小子,将院子看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不放进去,这丫头哪来的本事?

沉令宜摇摇头,感慨道:“我没进去,是她出来见我的。她长得好看,人又温柔客气,还回礼给我呢。”

“真不知道开平哥发哪门子疯,竟敢这样关着她。爹爹他们总不见人,如今来了个神仙似的姐姐也不让见,气死我了。”

邹氏放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擦手,走过来道:“什么礼?你打开我瞧瞧。”

沉令宜忍了一路早就想瞧了,当下便解了绸带,掀开盒盖。

而后,待她看清盒中之物,立刻满脸惊喜。

邹氏也凑过去定睛一看,惊诧感叹道:“呦,好阔气的手笔,竟是对琉璃耳坠子。”

那耳坠样式极细巧精美,银丝勾边镂成六瓣花状,栩栩如生;中心镶嵌圆状琉璃,清透澄亮的靛蓝色十分称人,熠熠生辉。

哪有小姑娘不爱美的,这份礼物可算是送到沉令宜心尖上了。

她迫不及待捏起一只戴在耳上,追问道:“怎么样,婶婶,好看吗?”

邹氏点点头,含笑道:“自然是好看的。”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又赞了一句,好灵巧的心思。想来是记挂未及笈的小姑娘戴不得钗环,金饰宝石未免落俗,故而择了这对琉璃耳坠。

真不愧是世家小姐的行事作风,教人半点挑不出错。

邹氏也顾不得什么种菜浇水了,当下便拉着沉令宜进屋,听她细细讲完了所有后,突然道:“这几日你爹他们不在,你就可劲儿地胡天作地罢,等他们回来了,少不了你好看的。”

“我哪里胡天作地了?”沉令宜被当头棒喝般,委屈道:“不就是同师姐姐说了几句话嘛……”

“小丫头片子,你可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咱们如今住的这府邸原就是她家!”

邹氏轻戳了戳她脑门,望着女孩懵懵懂懂的目光,告诫道:“还有那耳坠子,约莫是西洋货呐,把你卖了恐怕也不值一半银子。”

“啊?”

沉令宜一下惶惶然了,手里的锦盒简直像颗烫手山芋似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师姐姐会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不过做了几碗吃食罢了……

于是她立刻道:“那、那我将礼还给她罢!我这就去还!”

“哎哎哎,回来回来,收都收了,还有什么可还的?”

邹氏又将她一把揪了回来,似笑非笑道:“再说了,倒也不用你还。等你开平哥回来,你就一五一十地跟他说,让他替你还。”

闻言,沉令宜不解道:“可他凭什么替我还啊……”

将她卖了都不值一半银子,将孟开平卖了只怕会值的更少。

“他欺负人家,该的,你不用心疼他。”邹氏继续忽悠道:“你要不让他花点钱费点事,他那张嘴指不定还怎么欠呢。”

“师小娘子现在可怕他了,所以他得想法子送礼哄她开心啊。你这回属于瞎猫碰上死耗子,他正瞌睡,你就给他递枕头了。”

沉令宜听得稀里糊涂的,不过最要紧的一点还是参透了:“开平哥……是不是想娶她呀?”

“聪明姑娘,真是一点就透!”邹氏当即一拍手:“他都二十了亲事还没个影儿,你胡叔像他那么大的时候,都抱上我家老二了,你说他着不着急?”

“我觉得他根本不急。”沉令宜哼哼唧唧道:“而且他有点儿配不上师姐姐。”

“他长得没她好看,说话也难听。上回我问他‘黟县’的‘黟’怎么写,他居然满脸不耐烦,跟我说是一二叁四的‘一’!我猜师姐姐一定读过好多书,认识好多字,根本瞧不上他。”

邹氏被她这番话噎住了,好半晌才勉强回道:“嗯……对,你说得不无道理。但开平也不是故意不读书的,他们从小都苦,包括你爹和你胡叔,整日忙着干农活还干不过来,哪有闲钱去学堂呢?”

提起她爹沉善长,沉令宜终于颔首,表示同情理解道:“我就是觉得他应当待师姐姐好些,起码让她常出来走走,不要总是闷在院子里,人都快被闷坏了。”

邹氏叹了口气,无奈道:“等他回来,你再将这话说给他听罢。他心里怨气重得很,哪里肯听旁人相劝?”

说到这儿,她又接着叮嘱道:“你且记好了,明日便是师小娘子不来也不许你胡闹,你得体谅人家。”

沉令宜一脸不识愁滋味道:“可她说自己日日有空啊,我怎么不体谅了?”

邹氏推开窗子,指着外头渐升的圆月,轻叹道:“今日是七月半,中元节。”

“人家今日愿意见你已是不易,她爹娘新丧,哪里能有心思替你过生辰呢?”

正如邹氏所言,此时,师杭见夜色渐浓,便披了件单衣推开房门。

她与柴媪在院子西边选了处干净地方,放好铜盆,叁人围成小圈,借着烛火将纸钱点燃。

城破那日是七月初七女儿节,早几日府内便备好了香案与贡品,哪知根本没机会乞巧,眼下却用来祭奠逝者了。

师杭穿一身素服,将指尖灼烧的纸张放进盆中,心中默念。

爹爹,阿娘,女儿不孝。你们不在了,女儿居然连为你们披麻戴孝都做不到,终究还是让你们蒙羞了。

身处贼窝,受人所制,苟活而已。

“姑娘,省着点儿烧罢,烧完咱们就赶紧回去。”柴媪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哽咽道:“就这么些纸钱还是好不容易求来的……”

虽说她也想祭奠儿子与孙女,但这府里守备森严,倘或教人发现了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乱子。

香案前,师杭将叁支香插在炉中,又把事先写好的诔文焚了,而后仰头望月。

她先是不语,在地上规规矩矩叩首叁回,方才起身悲凉道:“便是烧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了,逝者已逝,唯有自欺欺人罢了。”

一旁的小红跪在地上,始终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孟开平尚未踏进院中,便听闻一声琵琶铮然而响。

他驻足听了半晌,也没听出是什么曲子,只听出了其中浓重的哀怨与悲愁之情。

这样静谧的夜色中,琵琶声亮婉转,直切人心。孟开平踏进院门,抬眼正望见一缕细微火光映照,不免心头一紧。

他突然想起了那日福晟的自焚之举,当即冲了进去。

幸好,他心中记挂的姑娘此刻仍安稳坐在院中,怀抱琵琶,柔声而唱。

“风雨如磐梦哪堪,愁与孤影相陪伴……流水落红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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