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孟邦
7月份的缅甸刚逢雨季,一周连绵不断的阴雨天,今天难得出了个大太阳。
位于南部特区城市的孟邦,标志性的大金佛塔矗立城区中央,而佛塔外的路往南通主城区毛淡棉,往北则向村镇。由于最近内战爆发,交叉的道路口到处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游荡。
就这么不大的一个集市口,很是热闹,两边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售卖。
突然,通行集市口的几名武装吵起来,操着一口流利缅语骂骂咧咧掏枪,指着自己胳膊上的臂章说他们是孟帮部队的,问停在路边的灰色商务车里是谁,来干什么。
近两月的打仗期间,有任何陌生车辆都会令人尤为警惕。
城区偶尔会来些大人物,但基本都开着黑色轿车,提前打好招呼。再不济多少也眼熟,面前人这伙人显然就不是了。
这边吵了几句。那边,有人在人群中喊了声:“ia小姐!你不要走远了,我们马上要出发了。”
声音在嘈杂中被淹没,但ia还是听见了,她不声不响,回过头朝喊她的那名保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很快过去。
大中午艳阳天气,人来人往的,女人将自己穿戴得严严实实,脑袋盖着一块布,延伸裹住脸,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脸蛋,只露出那双玻璃珠一样透澈的漂亮眼睛。
因为内战吃紧,街上可能随时随地都会有混进来的危险武装人员,她这样一眼就能看出是外地来的女人,最容易惹人注目。
ia站在卖西瓜汁的小摊前买了一杯鲜榨的果汁,刚准备从口袋里摸钱,漆黑的长发从布里散开,掉落在肩头,这张脸在阳光下,竟白得发晕。
卖西瓜汁的小贩正从腰间的收钱包数钱,抬头,就见到一张漂亮到挑不出错处的脸,比家里放影片的电影明星还要漂亮。心里登时漏了一拍,连找钱的动作都忘了,拍拍脑袋:“哎!送你一杯,你喝,你喝。”
这女人,外乡来的,跟四周皮肤蜡黄黝黑背着箩筐挎着包的当地女人完全不一样,伸过来给钱的手,他注意了,一点茧子都没,又白净又漂亮,和天天出劳作的女人是两个极端。这里毗邻泰国,泰国水灵灵的女人很多,一掐,准能掐出水来。
八成那就是泰国女人来玩的了。小贩笑眯眯,双手合十,掐着嗓子说了几句萨瓦迪卡,跟她摆手,让她玩得愉快。
ia站在这里,实在格格不入。
她快速地收拾好,笑了笑,转头朝车子去。
保镖看见人回来了,又见她手里端了两杯清凉的西瓜汁,愣了下,要张嘴说点什么,ia先把左手的那杯递给他:“是多送的一杯,给你。”
“谢谢。”保镖礼貌地低头。
十多米外停在路边的车上,司机已经解决完争吵。吵来吵去都是自己人么,几个武装笑嘻嘻地问他拿烟,几个人就着打开的窗户开始吞云吐雾,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来干什么的,怎么没见过,是不是哪个长官来视察了。
司机还没说话,不远处就看见了回来的女人。赶紧把烟掐了,挥手散掉车内的烟味。
上了车,ia把西瓜汁喝了一半,整个人清清爽爽。刚才她坐车实在太热,开着空调也于事无补,看见有卖西瓜汁的才想下车透透气。
黝黑窗外,景色逐渐从连排的楼变成密林。他们要穿过集市区前往首府毛淡棉外的一个小镇。
“还有多久?”她疲倦靠着后座休息。
“很快了。”保镖如实,“猜颂司令刚刚来过一通电话,说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
ia有些头疼,她根本不想来的。
从出生开始,猜颂对她履行的父母义务几乎没有。记事起,她和妈妈两个人挤在一间小公寓,有时出行都需要东躲西藏,只知道爸爸在做生意。上了小学,所有人都问她,你的爸爸呢?文鸢也想知道她的爸爸在哪,甚至天马行空地想她的爸爸是不是一个无名的英雄警察,只是牺牲了。
有这个猜想是因为某天她在电视里看见了有的孩子从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也不敢露面,是因为他们的是英雄警察的后代,母亲不忍心孩子知道真相又或者是保护安全,才隐瞒了这个事实,告诉她的孩子,父亲是个很伟大的人。
可是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爸爸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她只能自己去猜,自己去想。
ia曾一次次追问,妈妈只是说,他是做生意的,连眼神都在躲躲闪闪。
是在躲避什么?
那时候的ia并不清楚,直到14岁生日的那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也第一次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爸爸。
只是这个真相太过沉重,也是那一年,ia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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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进一条水泥路,停在一个围着栅栏的大院子里。
ia睡了一会,被身边的保镖叫醒:“ia小姐,到地方了。”
下了车,女人看了看四周。外排四五个木头建造的吊脚楼,到处种满了芭蕉树,走进去的路被铺了一层薄水泥,一下雨,地面坑洼不平地。
院子里、木楼里站满了抱枪巡逻的武装士兵,胳膊上的臂章和在街上游荡的那一群人一样。看见车子开进来,都直勾勾地瞧是谁。
这里就像一个重兵把守的禁区,方圆几百米都设了关卡,没人敢进来。
保镖走过去跟领头的递烟沟通了几句,ia独自站在原地,那些人的眼神像要把她全身上下看个遍,看得她有些局促不安。
现在的ia已经20岁,生活逐渐平和,有个谈了一年,感情稳定的男朋友。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见见这位血缘关系的父亲。他们已经好多年没见了。
她这次来,是要和他商量事情。关于她的男朋友。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ia还是紧张。直到保镖走过来,对她说没事了,然后带着她穿过几间木屋,走到最里头,也是戒备最森严的一间小别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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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二楼刚开着会,猜颂今天心情很差。
会议桌上拍桌子的怒斥的男人个子不高,穿着件黑色烫金衬衫,衬得黄白的皮肤更显眼。而掌握着生杀大权的那双手断了几根手指,全是疤,整条手臂使不了什么力气,但这并不妨碍他言权显威。
猜颂靠种烟膏养武装起家,十几年前投靠新孟邦上一任领导人,这几年才坐上了孟邦特区主席的位置。五十多岁了,脾气还是一样暴躁,叉腰,撩着衣摆,说一句话拍一次桌子,没一个人敢吭声。
一个小时的会,半小时都在拍着桌子骂娘。
前段时间,缅政府下了通知,让这几个特区的民族军团按照协议办事,说过后会有场大行动,第一件事就是打掉缅南和东北地区的烟膏产业链。意思很明显,指着金三角那批种罂粟发家的几个民地武,让他收敛着点,把东西都给铲了,上面有人要看着弄。
头两年,猜颂手底下的新孟邦军才带着跟缅军签了全国停战协议,好不容易太平两年,想着有点钱赚。那时候的缅政府还没有现在管得宽,刚停火,谁不想搞点经济恢复元气?现在自己吃饱了有人资助,就要掀桌子断别人财路。
猜颂特地开了会,就这件事情商讨不下。几个特区的将军都说看着办,配合缅军府说的种点水稻玉米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有补助,一块地给补贴150美金,现在种烟膏的人少了,不景气,能填饱肚子再说别的。
会议桌上,猜颂左侧坐着个年轻人,军装笔挺,戴着副金丝眼镜,斯文白净,模样生得俊朗优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