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知他疼爱明霞,实则对于明鹜,他亦是心系得紧。只因这二人,皆是他胞妹的亲生子女。
如若没有阿柔,这一场战,他不会打得这么顺利。
玉人触景生情,似是透过榻上的小郎君,在怀念旁人,亦或是在缅怀故人。
翌日,天刚蒙蒙亮,习惯使然,明鹜正欲起身背书。他脑袋似有千斤重,方才记起自己身子不适,咳嗽几声后,却见一只修长的玉掌替他斟了一杯茶水。
小郎君欣喜若狂,险些将自己连同被子一道滚落下来,“父王,咳咳,您怎么来了?”
“先喝水。”
待他就着男子端来的茶杯喝完,男嬷嬷在一旁适当地提醒,“世子,王爷昨夜一直守着您呢。”
明鹜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被子底下的手指紧张得不知该放到何处,“父,父王。”
莫说旁人晓得他父王疼爱明霞,他亦是深深地感受到明棣对他妹妹的宠爱。
尤其是当明霞生病之时,无论他有多重要的军务,他都会抛下一切,风尘仆仆赶去莲瑞园照顾他的爱女。
而他的妹妹,自小身子便不好,他时常叹惋自己的身子骨太强壮了,自他记事起,就没有得过病痛。
奶嬷嬷早已离去,故而没有人告知他,当某位男子将他送到北地之后,他的父王初为人父,走到哪都要带着他。他从一个矜贵的皇子王孙,摇身一变,变成了贴身照顾他的男嬷嬷。
“父王,孩儿感觉自己好多了,多谢父王的关心。”
明鹜心里头高兴,他还小,藏不住事,什么都写在脸上,压不住的嘴角高高翘起,叫人一眼就能望穿他的心事。
玉人再次替他把了一回脉,“嗯,是好多了。父王给你开了药,再喝两剂,就能药到病除。”
明棣摸了摸他的脑袋,离去之前轻声说了句,“父王不会不喜欢你的。”
脑海中封存的记忆猛然朝他袭来,榻上的小郎君一把扯过被衾蒙住自己的脑袋,他记起来了!
在梦中,他一直观看他父王同那位女子的缠绵,而那女子,时不时便来他面前挑衅,他又羞又恼,一直求他父王看他一眼,可他父王沉迷她的美貌,面上尽是隐忍和畅意,半点不曾关心他。
是以方才他父王才会对他说那句话!
小郎君的心中羞愧不已,男嬷嬷告诉他,他父王照顾了他一整晚,那他……
“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男嬷嬷不解风情,一把掀开他的软被,“老刘头给熬的药膳,趁热喝。”
此刻的他羞羞怯怯,如同那位小娘子一样,轻咬下唇,面色潮红。
可他怎么能不羞!
他虽然才五岁,君子却自当羞耻有度。偏生如今他心中的想法,都叫他的父王知晓了。
他的父王定是将他看了个透彻,定是觉得他是个同明霞一样的小孩子,需要宠着爱着。
[1]摘自彭汝砺《清明早出城东斋》
[2]摘自卢照邻《琴曲歌辞·明月引》
升官
他自小便是如此被教导, 不能依靠别人,唯有自己变得强大。否则,只会落得个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下场, 成为他人口中的弱者。
然而他的父王今日定是觉得他同明霞一样, 还是个小孩子, 需要被宠着爱着。
小小少年努力维持面上的平淡, 滚烫的耳尖却是将他的羞怯暴露无遗。
“段之,你去查查, 收养宝珠的那户人家。”
热汤润肚之后, 他稍作调整,到底没忘心中猜测。
段之面露难色, “世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公主她……”
她是个路痴啊!
否则如何会带着他俩在山里乱逛!偏生小团子事先拍着胸口对他俩打包票, 她那不知从哪来的自信将他二人唬了个彻底。整整三天, 他们都在山中鬼打墙转悠。
“我总感觉宝珠说的方向没错, 先前我是们急着要赶回北地,这样,你多派几个人过去。”
得了,段之看他心意已决,拱拱手出门吩咐兄弟去了。
往常他忽略了小主子的心意, 如今宝珠同他分隔两地,他的小主子是日思夜想。除却做功课和扎马步的时间, 只要他空了,就提笔画上一副小像。
也不能怪他,小主子毕竟还小,小郡主又被王爷宠得娇纵, 若要他选择一个小伙伴,想必他也会更喜欢玉雪可爱的永乐公主。
好在他家王爷对此也没说什么,亦没有阻拦他俩接触。
但是日后会如何,可就说不好了。
毕竟,宫里传出消息,圣上他好似亲自在教永乐公主帝王之术。
明鹜一闭上眼就想起纠缠他父王的那个女子,他面上一热,下了榻后,往练武场去了。
虽然被他父王亲自照顾的感觉很好,但他也要变得更加强壮才是,他是小男子汉,不能给他父王拖后腿。
他幼时便被明棣用各种人参草药滋补身体,故而不过缓了一个晚上,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
而谢知亦被太医用烈酒擦过身子之后,隔日也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
“娘亲,不要她,我不想看到她。”
这混世魔王一觉睡醒就指着伺候他的奶母大喊大闹。
可怜照顾他整整三载的乳母瑟瑟发抖,不明白自己又是在何处惹了这小魔王。
“娘,娘,您就依了我吧,孩儿不要她,娘。”
谢知亦摇晃着林书嫣的手臂撒娇,势必要他母亲如了他的意。
“怎么回事,大早上的就嚷嚷。”
“祖母,孙儿给您请安了。”
谢知亦一看谢老夫人来了他的院子,立时撇下他母亲,上前去迎接这位嫡亲祖母。
“哟,亦哥儿这是大好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你这小泼猴,病了这么几天,可让祖母担心死了。”
小魔王在她面前一贯乖顺,虎头虎脑的亲孙子,她没有不欢喜的道理。
“祖母,孙儿昨日夜里梦见她偷了您的翡翠手镯,祖母,孙儿不要她,把她赶走。”
一看他娘打算置之不理,于是谢知亦同她母慈孙孝一番之后,就伸出小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乳母,欲让谢老夫人给他做主。
谢老夫人摸摸手腕的玉镯,自然是戴在她手上的,那乳母成天待在他身边,如何有机会行窃,不过是谢知亦胡诌乱扯罢了。
然而,他可是谢家的独苗,她自然不会打孙儿的脸,“小嫣,不过是个下人,给她一笔钱打发出去罢。”
不过是个伺候她孙儿的,孙儿不高兴,她也只有被辞退的份。
方氏年近三十,给方家生了好几个女儿之后,丈夫就不幸在河里淹死了。可怜最小的女儿尚在襁褓,一大家子人断了收入,没了米面。
也是巧了,正好赶上林书嫣快临盆之时,她在路边瞧她可怜,便收了她。而林书嫣请的三个奶母当中,谢知亦最乐意喝她的奶。
便是养条狗都有感情,更何况方氏为人和善,她是真的想照顾小少爷的,林书嫣不在时,都是她同如意近身伺候他。
若是就此被辞退,且不说感情如何,就是家里又要断了银钱,她的三个女儿还那么小……
“小少爷,奴,奴婢没有偷镯子,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少爷,求求您不要辞退奴婢。”
方氏泪如泉涌,她也不知道,怎么主子受了一场风寒,醒来就跟林书嫣闹着要辞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