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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万人迷艰难端水中 第82(1 / 2)

贺拂耽无法理解,也不敢相信。

但话本终究还是给他带来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第九日,暮鼓敲响时忽然狂风大作,天上开始下雨。看着这场冬日里难得的大雨,贺拂耽停下脚步,迟迟没有跨出太极殿的门槛。

他回头看了一眼殿前端坐目送的帝王,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便听帝王道:

“冬雨寒冷,阿拂今夜不如留宿偏殿。”

还是一如既往无波无澜的声音,仿佛只是出于对小辈的怜爱,这才随口一提。

贺拂耽于是点头应下。

来到偏殿后,他满怀心思地洗了个澡,出来时便发现白泽和香香都被侍人从东宫带到了这里。

一狗一兔,都趴在床榻上,精神抖擞地看着他。

不止它俩,太极殿中帝王赐他的其他爱宠也都送了过来。特意精挑细选后才会上供皇家的贡品,脾气都好到不行,不吵不闹,一番打理后皮毛干净、油光水滑。

贺拂耽小跑过去,抱着小动物们躺下。

今夜他心中有事,捏着白泽的耳朵唠唠絮絮了很久,直到很晚也不肯睡。

他轻声说着话,小狗也嘤嘤嘤地附和。说到口干舌燥,贺拂耽终于意识到有哪点不对。

“咦?白泽,你不是能口吐人言吗?在驿站的那天你还调戏我呢,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白泽汪汪叫了两声。

“说人话。”

“嘿嘿,美人。”

“……”

贺拂耽捏住它的嘴筒子:“算了你别说了。”

他把脸埋进小狗的白肚皮里,眼见所见白茫茫一片,像是满目的大雪。

“听说昆仑山常年大雪纷纷,白泽,那里一定很美吧?”

“嘤嘤。”

“那里是你的家乡,你一定见雪都见腻了。说来好笑,我能挥剑下雪,却不曾见过大雪满山的景象,因为望舒峰上冰雪不相容。要不这样吧白泽,等此间事了,你带我去你家做客可好?”

“嘤嘤嘤嘤嘤!”

白狗很高兴地叫唤起来,连带着周围一圈小狗也轻声低叫,试图分宠。

贺拂耽轻笑,揉揉白泽的小脑袋,再揉揉其他小狗的脑袋。

“不对,也不算是没见过雪景。师尊曾在他的识海化境里为我幻化出一片雪原,可惜那片雪不算很真,因为不够冷。师尊总怕我冻着。”

他陷入回忆,双眼失焦地看着虚空中某处,说到一方雪界的时候忍不住轻轻一笑。

随即被手下异物唤回心神。

是白泽后脑勺上的一处凸起。

贺拂耽以为是它嬉闹时撞到头,连忙将狗毛拨开,看见其下皮肤正常,没有红肿,这才松一口气。

他又仔细地摸了一下,确定那里是一根骨头。

再摸摸其他小狗的脑袋,后脑勺圆润光滑,都没有这根凸起的横骨。

他有点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是神兽幻化的白犬,不跟凡间小狗一模一样也很正常。

他心中有让他此刻更加苦恼纠结的事。

今夜他唠唠絮絮的一切,雪、望舒峰、一方雪界,其实都只是一个人的投影。

师尊。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抬头怔怔看着窗外的夜雨,“必须要救师尊。”

袖中滑出雷神鼓,他从望舒宫中带出来唯一的东西。

一直好好待在乾坤囊中不曾现世,似乎到现在还带着那座宫殿的气息,让贺拂耽在此刻感受到一丝慰藉。

拨浪鼓捏在指间,精致小巧,贺拂耽看了它许久,在某一刻轻轻转了一下。

两侧的小球敲在鼓面上,安静无声,片刻之后,天边传来惊雷炸响。

伴随闪电划过,一道白光照亮天地,也照亮贺拂耽眼前。

他猝然起身,推开门,奔进茫茫雨夜中。

木屐声敲打在青砖之上,清脆作响。沾了雨丝的袍摆滞重地飞舞着,如同紫色雾岚。金丝在有灯笼的时候会突然闪烁游曳,划破雾气,又将雾气团团包裹。

守夜的宫侍皆低着头,就像天地间的一滴雨一样平平无奇,并且默不作声。

木屐声突兀地停下。

雾气随之凝滞,垂落在一双光裸纤细的小腿上。

白皙的肌肤上飞溅了雨丝和泥点。

正殿的大门敞开着,龙床上帝王并未安睡,而是坐在床边,静静望来,目光沉沉。

贺拂耽浑身湿透,宽松兜帽之下,发丝弯弯曲曲黏在颊边。

他倚在门边,直视着帝王的目光,声音轻颤:

“冬日惊雷……儿臣害怕,父皇。”

贺拂耽倚在门边微微喘气。

他一路上跑得很急, 像是害怕稍微停下自己就会退缩,所有不给自己分毫犹豫的时间。

殿前龙床上帝王向他伸手,声音淡淡:

“过来, 阿拂。”

那目光平静却不容拒绝,贺拂耽迟疑片刻, 跨过门槛。

木屐落在玉砖之上, 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一声、一声,宛如在敲击他的心脏。

他向前走了几步,身后殿门突然关闭。

沉闷厚重的一下,惊得他仓促回头看去。

却只看见门外投进的光线被猝然吞噬,黑暗像粘稠的潮水一样蔓延开来。

他转回头, 在帝王的视线下又向前走了一步。

只一步,便又慌乱停下, 不知所措。

没了嘈杂雨滴声的掩饰, 鞋跟砸落地面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大殿中荡开、回响,回音好似永不会消散。

贺拂耽被这声音吓到, 来时的勇气荡然无存,来时的意图却让他此时分外羞耻,可更不敢逃走。

进退两难时,他看见帝王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

悄无声息的, 没有穿鞋, 只穿着一双绣五爪金龙的白袜。

贺拂耽看着君王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那张脸完全就是师尊的脸, 身形也在不知不觉变得和师尊一模一样,即使他穿着避雨的木屐,也依旧要仰起头来才能看见面前人的眼睛。

那样高大、强健,仿佛永远不会死, 也永远不会受伤。

贺拂耽轻而易举就被他打横抱起。

抱着坐上龙床后,换下湿淋淋的紫袍,被塞进烤得暖烘烘的狐裘里。

有内侍送来热水,又安静无声地离开,一路上都不曾抬头。

帝王半跪下替他洗脚,指尖拂过双脚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筋脉。

再掬起水流洒落在冰冷的小腿,擦去泥点,摘下不知何时黏在腿骨上的花瓣,而后抬头朝他微笑示意——

示意在这个严酷的冬天,依然有鲜花盛放。

被无情的雨水打落,却又被多情的风丝托起,浪漫地点缀着过路人的皮肤。

洗过脚后,帝王亲自拿了帕子,替床上的人擦干头发。

成为凡人后不再有法力,不能一弹指就叫所有水汽离去,却那样耐心地擦拭着。近乎一根根擦着,丝毫不在乎深夜时间流逝。

布巾擦干的发丝无端变得蜷曲,蓬松地落在颊边,便衬得那张脸更加娇小。烛光从发丝的空隙中穿过,给莹润如白玉般的肌肤镀上一层澄黄的、蜜糖一样的光泽。

狐裘被解开,寝衣上的热气刚散去一分,很快又被被褥裹住。

贺拂耽温顺地躺在龙床上,烛灯吹熄后,眼前是全然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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