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守卫的地区一直是北境,那里自古便是诸华帝国通商的关隘,沿海的城市还与诸华隔海相望。
“不行。”江晏清沉下脸,“等你康复了才能走,你的旧伤太多了,万一下次……”
“不会有下次,”乔远安握住他的手,眼神认真,“相信我。”
这次是诱敌,用塞提塔赫的人头诱敌,下次,那些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血债必以血偿。
江晏清:……我不如相信自己塞灵魂的速度。
“我去了摩加哈勒城,”江晏清垂下眸,“我当初遇到的那些人,都不在了。”
在海边跑步的雇佣兵,在集市上卖货的大叔,带着孩子住在防空洞的母亲,还有那个给诸华人免费吃饭的老板……都死了。
江晏清不知道他们是谁,生死簿上【阳寿未尽】的人名,他一个也对不上号。
这些人组合在一起,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死亡数字。
没有人记得他们来过,没有人。
乔远安揉捏着他的手,温声道:“我会建一个新的摩加哈勒城,等他们回来……”
江晏清瞳孔紧缩。
“他们很爱这片土地,就像我们一样爱我们的故乡,”乔远安声音恳切,“能不能麻烦小清开个后门,让他们回来,看看梦中的伊拉利克。”
江晏清会意一笑,“那你听我说一件事,必须心平气和的听,你的心脏刚刚缝合好,千万不能激动。”
乔远安点头,“放心,我现在很稳定。”
遇到江晏清之后,此前所有的怨恨都成了过眼云烟,他不再憎恨那些让他遭受苦难的人。
他在拯救伊拉利克难民的过程中救赎了自己,久而久之,憎恨他的人也少了。
他害死了很多人,也拯救了很多人,是非功过,他不去清算,不去回望。
往前走,才是唯一的出路。
就算死,就算到了地狱,在生命的尽头,还有一个人等着他。
江晏清缓缓开口:“你的父母没有抛弃过你,你的名字叫谢近安。”
乔远安脸色僵硬,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是不是我查出了什么疾病?”
需要用这种话来安慰我?
“我没有骗你,”江晏清长话短说,“谢家祖上在丝绸之路跑商,因为受过伊拉利克人的恩惠,外贸只走这段线路。”
乔远安怔住,双目赤红,颤抖着声音说:“是那个谢家……被境外势力灭门的谢家。”
这个境外势力,还是当初把他带走的组织。
那些资料,他曾看过。
“是,”江晏清语气沉痛,“当时局势复杂,伊拉利克被两国封锁,谢家只能把粮食和种子偷运到伊拉利克。”
乔远安闭了闭眼睛,“不只粮食,谢家还在暗中支持革命军建立政权,后来被叛徒出卖……”
江晏清继续说:“你的父母委托傅家将你带回国,但走漏了消息,傅家的人被扣押了,我父亲带人赶到的时候,谢家已经没有人了。”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江晏清抬眸望向他,“邻国大使馆的官网上,寻人的第一页就有你的信息。”
乔远安沉默不语,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记得,我有一个弟弟……你有他的消息吗?”
曾经让他无比怨恨的弟弟,现在是他唯一的家人。
江晏清没有回答。
因为,门开了。
毛线团团(5)
谢遇安红着眼睛, 站在门口。
青年身姿挺拔,脸庞俊俏,湿润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意气, 完全没有乔远安脑补出的娇纵或柔弱。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 乔远安就意识到,谢遇安和江晏清是同一种人。
他们清瘦温和的表象里, 藏着锋利又坚硬的内核,进可攻退可守, 即使身旁空无一人, 也能无往不利。
很独立, 很坚强, 也很……让人心疼。
乔远安看着不远处的青年, 恍惚间,看到了一个躲在病床下抱住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最怕打针, 最怕医院了……
但他从来不哭,是个很让人省心的乖孩子。
江晏清走出病房, 把门关上,给兄弟俩留下叙旧的空间。
谢遇安慢慢走进来,站在床边,表情略显局促。
他刚刚看完跟乔远安有关的视频,突然要面对这尊杀神,他是有些怕的。
乔远安杀人无数, 一身血气压都压不住,看起来凶神恶煞, 一只手就能掐死他。
可这是他流落在外的哥哥啊!
如果他都不愿意接纳乔远安,就更没有人带他回家了。
“身体怎么样?”乔远安平静地问,“你小时候身体很差。”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里, 都是养父母照顾弟弟的画面。
那孩子出生时不足月,底子很差,吹点风就会生病,一大家子都围着他转,生怕有个闪失。
乔远安总是远远地看着,孤零零地站在门口,即使去帮忙,也是为了走近一点,看看爸爸妈妈,懂事地安慰他们,是为了和父母说说话。
他误会养父母抛弃他,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认真算起来,谢遇安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父母外出做生意会带着他,把谢遇安一个人留在国内住院。
“现在好多了。”谢遇安的身体不再紧绷,比刚才放松了很多。
哥哥关心我,哥哥好!
“你叫什么名字?”乔远安继续问。
“我叫谢遇安。”
乔远安眉头微皱,“改名字了?”
谢家这一代,应该是“近”字辈。
“嗯,我原来叫谢近康,”谢遇安声音哽咽,“算命的说,如果想找到哥哥,必须花钱改名字。”
哥哥谢近安,弟弟谢近康,有安康的寓意,父母希望他们平安健康。
奈何天不遂人愿,父母离开后,哥哥不平安,弟弟也不健康。
乔远安的眸光闪了闪,一时哑然。
“怎么还信这个?”
“能找到哥哥,我什么都可以做,改个名字算什么。”
谢遇安的眼睛更湿了,纷繁复杂的情绪堵在喉间。
“我怕你被拐到电诈园区,还跟叔叔把电诈集团捣了,结果你在伊拉利克打仗,跟我们隔了一个海。”
谢遇安越想越委屈,“你有那么多游艇,也不回来看一眼,公司还开在我最讨厌的米利托!哥哥你好过分!”
他在国内和邻国掘地三尺,乔远安在伊拉利克打打杀杀,根本不知道他们找得多着急。
谢遇安更气自己,明明乔远安经常出现在军事栏目和国际新闻,还被米利托放在暗杀名单,他怎么能没注意到,怎么能认不出?
(乔远安:我跟小时候变化那么大,我自己都认不出……)
“我在伊拉利克不打仗,那些人打过去了,小清和你怎么办?你也知道才隔一个海,”乔远安抽出纸巾递给他,“别哭,你可是我弟弟,不能哭。”
他是个粗人,不会哄人。
哄江晏清还可以,哄自己的弟弟太肉麻了,受不了。
“我没哭!”谢遇安把眼泪憋回去,扯过纸巾揉成团。
他坐在板凳上,瞪着乔远安,“反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去打仗了,不然我就去墓前跟爸妈告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