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郑榕的沉默,不是默认,而是没答应。
晏珩定定看着他,“等事情都妥当了再去吧,不然我不放心啊,哥哥。”
郑榕轻叹了一口气,“行吧。”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你陪我去拆线?”
“我陪你去。”晏珩点头。
才刚出电梯,郑榕走在前面开门,就听到晏珩在身后给秘书室的人打电话,意思是他下午不去公司了,让取消下午的会议。
郑榕走进屋里,出言调侃,“这就不早朝了?”
他郑某也不是什么妖妃啊。
晏珩嘴角卷出柔和的弧度,“早朝过了。”
他抬起手来,手掌按在郑榕背上,一个稳稳的力道,将郑榕往卧室推去。
“你午睡吧,到时间我叫你起床,陪你去拆线。”
郑榕很喜欢午睡,听了这话没什么意见,进了卧室,团进了滑溜溜的空调被里,舒舒服服闭上了眼睛。
只是……背上那从晏珩手掌传来的温度,好像不会消失一般。
郑榕睡着了一会儿之后。
晏珩在露台上给郑榕的花花草草浇水,还有鱼池里那锦鲤,也是他喂。
郑榕好像所有的心思都用来照顾他们兄弟俩了,所以在对小动物上,也不能说是残忍,但他就是会忘记。
着实是不适合养这些,他也有自知之明,而这些,其实就是养给晏珩来照顾的。
晏苍的电话,就在晏珩给鱼池里的锦鲤喂食时打来的。
看到屏幕上父亲的号码,晏珩手指不由自主用力几分,鱼饲料罐子的盖子啪嚓一下整个掉了。
罐子里的鱼饲料扑簌簌的扑进了鱼池里,晏珩眼睛蓦地睁大,伸手想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鱼池里的锦鲤跟煮开了锅一样翻滚着,大快朵颐着。
不知为何,这一刻,晏珩突然就想到了之前郑榕去乡里喝土酒醉了,在鱼塘边吐了时,在电话里嘀嘀咕咕说那些鱼该不会以为他是来打窝的吧。
他嘴角就勾了勾。
电话已经响尽了,变成了一个未接来电,停留在屏幕上。
晏珩看着屏幕上这个图标,莫名有几分……紧张。
素来就这样,从小,父亲对他就强势惯了。
一旦什么没能达到父亲的标准和要求,就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以至于,很多事情仿佛成了习惯。
比如——表面妥协。
又或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顺从父亲的意思。
卑微,但有效。
起码能让父亲能够消停一些,也就能省掉不少麻烦。
一旦没能让父亲满意,或许潜意识里已经非常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会发展成怎样的情绪。
所以有时候潜意识里就会有些莫名的紧张。
晏苍的电话很快就再次打了进来,这个人好像从来不怕扩大事态似的。
晏珩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不接,那么他说不定会闹到公司去。
晏珩接起了电话。
没有什么意外的,那头响起了晏苍带着怒意的声音。
“你要是聋了听不见铃声!就把震动开着!打个电话给你,还得三催四请了?”
晏珩沉默了几秒,开口时,声音像是没听到晏苍先前那句充满恶意的话语似的,很平静,“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了?你弟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战队闹了丑闻么,那不是正好趁这机会让他回来家里公司做事?”
“郑榕又去瞎掺和什么?他就是故意的吧?他是不是觉得只要晏枭一天不回来,晏家就是你的?ys就是你的?”
晏珩声音板正,无波无澜,“那不是我的工作范围,也不是ys旗下业务。”
简而言之,关我屁事。
晏珩想起郑榕教过他无数次,让他在和晏苍说话时,就用两到三句话来回答就行。
第一句:关我屁事?
第二句:关你屁事?
第三句:不服憋着。
但他实在是做不到,只能像这样,略微改良得稍微体面礼貌些,然后用上。
只不过每每这样的时候,就会想起当初郑榕提议这个时的样子。
一瞬间好像就连被父亲的电话影响到的心情,都能因此变好起来。
晏苍被这话梗了一下,冷笑一声,“嫌我管闲事是吧?又是郑榕教你的?”
“还真是他教什么你就学什么啊。”晏苍声音里的恶意,已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
并且还在继续,“以后该不会他要教你,他家那祖传的二椅子,变态!你也乖乖去学吧?”
“你放屁!”晏珩容色倏冷,声音不再是面对父亲时,惯常的淡漠平静。
而是无比寒凉,声音里的怒意毫不掩饰。
甚至让电话那头的晏苍,都静了静。
晏珩深吸了一口气,将失控的情绪稳定下来,声音依旧寒凉,但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暴怒。
“我说了,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不要把郑榕扯进来!”
晏苍在那头气得声音发抖,“我把他扯进来?!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问,他对你藏着什么肮脏心思!就跟他那变态爹一样!”
世界一片寂静。
听到了吗?
晏珩的表情有些怔忪,他眨了眨眼,世界一片寂静无声。
他甚至没有听全父亲刚才那番话。
就只听到了那句‘我把他扯进来?!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问……’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失去听觉的状态下,其他感官变得尤为敏锐。
晏珩只察觉到了郑榕摘下他人工耳蜗外机时,那冰凉的指尖,落在他耳廓上的触感。
晏珩瞳孔骤然紧缩,抬手就牢牢握住了郑榕的手,然后迅速挂断了父亲的电话。
晏珩转眸就看到了郑榕苍白的脸色。
“榕哥……”晏珩紧紧握着郑榕的手,不管父亲后来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肯定是最难听的指责和谩骂。
他没听到,但郑榕肯定听到了。
晏珩只觉得心里特别不好受,明明晏苍的恶意就是针对郑榕的,而郑榕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还是保护他。
晏珩看着郑榕,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郑榕手里还捏着他的人工耳蜗外机,晏珩握着他的手,能够清晰察觉到,郑榕的手在微小地颤抖着。
而且,郑榕的眼眸一直垂着,甚至不看他的眼睛。
晏珩松开郑榕的手,霎那间,郑榕的嘴唇就有些发白起来。
晏珩戴上人工耳蜗,问道,“我爸刚说什么了?不管他说什么,榕哥你别生气。”
听到晏珩这话时,郑榕睫毛一颤,这才抬起眸子看向晏珩,“你……没有听到?”
晏珩摇头,“就听到他让我问你。”
郑榕目光怔忪,张了张嘴,但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先前已经几乎……像是在等待审判了。
郑榕先前忽然中途醒了,走到露台来,就看到晏珩面色难看的在接电话。
他的乖乖,只有在接晏苍那老伙子的电话时,才会是这个样子。
郑榕知道晏珩对父亲消极抵抗的习惯,但实在是不忍心,自己看不到的时候也就算了。
在自己看得到的时候,总想护着他。
果不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