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比外头要便宜了少许,那么光是卖粮食,倘若卖了四千斤,那这里就是三十二两银子。
&esp;&esp;三十二两银子,买一头牛无论如何都是够了的,但所有的开支都要从这三十二两里来,盐要买,而且要买得很多,譬如五口之家,一年最少也要二十斤的盐,若汉子们要做重活,那都是喜咸口的,日子富裕了,不能不由着他们吃盐,还要做腌菜,一年五十斤盐随便去,这里就是400文的开销。
&esp;&esp;还有布,一匹一百五十文,这和农户们自己织的花销是差不多的,甚至还要便宜一些,五口之家,一人一年做两套新衣那就要五匹布,这里一两银子便没有了。而四季衣裳,四季衣裳,下地干活的人,一年四季总要洗坏件把衣裳的,五匹布远远不够用,预备个二两才差不多。
&esp;&esp;除此以外,铁制的犁铧、锄头,锅碗瓢盆,床上的棉被,冬日要另外添置的棉袄,这些都是钱,犁铧还很贵,而且还要预备着攒钱修屋子。去年因为种了两季的粮食,农闲时间特别少,但吴兴县这里几乎是所有农户家中,不分男女都出动了去给买活军干活,在他们村口修路,如此一家又攒了四五两,很多农家东拼西凑的,又问亲戚挪借了,买了砖头回来,请了师傅来家里修好了半新半旧的水泥砖房——还是木质的梁和顶,只是用了砖墙,抹了水泥,这样算下来一年积蓄都清空了,屋子里连家什都没有,正等着今年收成了以后再来添置呢,这会儿又闹了这出买牛的事儿。
&esp;&esp;牛是大家都想要的,但钱便要筹了,这对因建房而欠债的农户来说是很沉重的负担,因为他们的债主或许有些想要提前收回银子去买牛,而如果他们拿不出来,让几家人都错过了买牛的机会,那就相当的过意不去了。
&esp;&esp;“从预定到给牛付钱,怎么也得大几个月吧?再说未必都能买上——也要有这么多牛卖呀!”
&esp;&esp;有些人是乐观的,而有些心事重的人家便有些愁眉不展了,“怕就怕人家来催,你也不好这么回呗。”
&esp;&esp;那能怎么办呢?插秧之后,等了秧苗返青,还要追肥、除草,套种的大豆也要播种,家里的牲畜也离不开人,便连买活军这时候都不招工修路的,买活军是每年农闲的时候修村子里到县城的道路,而农忙时他们只雇佣了一批不种地的短工在城里修路盖房子——到秋收的时候,连这批短工都不修路了,而是到村子里来做工,帮忙收割稻谷,翻晒扬脱。
&esp;&esp;男人们因为这突发的买牛消息而愁眉不展时,女人们聚集着的坝地上也正是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这个话题:自从男人们在夜间养成了听书的习惯,女眷们逐渐也就应县里的要求,三不五时地聚在一起听听书,不过她们对斗破乾坤这样的长故事并没有男人那么着迷,反而相对地更喜欢听蜀山剑侠传,又或是一些善恶报应的故事,并且很喜欢把这些故事和谢六姐扯在一起,听着听着就要念佛膜拜一番:尽管谢六姐在男丁心中的地位也极高,但女眷们对她的崇敬却永远都更为狂热痴迷,尤其是她普及了对安全期的计算,让许多行之有效的妇女摆脱了不断的产育,光这一点就足以让她们自发地膜拜谢六姐了。
&esp;&esp;女子地位的改善,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日子一天一天,改变在无形之间,旁人来看或许不觉得有太大的改变,但女人们却都显著地感受到,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了,至少米饭能够吃饱了,炒菜时偷几口嘴也不容易被发觉了,也不必熬夜费眼的织布了,甚至还有了娱乐的资格——看看,买活军特意说明了女眷也要有自己集会的场所,也要有听书的机会,而若是从前,哪怕是开了社戏,女眷不在家顾着谁能顾着?两三年里能去看一次便很不错了!
&esp;&esp;认得了拼音,识得了算数,又听着外头的书,她们从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聪明,但脑子似乎也比从前要灵便了一点儿,她们中最愚钝的那些也渐渐地有了些自己的主意,而原本就掐尖好强的,在家中又越发地能做主了,此时也议论起了买牛的事情,并很快地计算起了家庭的财政——也都愁着钱,只是有些人的想法和男人们便不同了。
&esp;&esp;“可还记得前些日子,村口贴了招工的告示?说是云县的纺织厂招短工,只是当时咱们都要忙着给家里做饭喂猪什么的,并去不了——如今有了插秧机,其实插秧是用不上咱们了,而往后这两个月,直到秋收,家里的事也都不多,男人们也顾得过来的。”
&esp;&esp;“咱们都考过了扫盲班的,去做活至少也要二十五文一天,若是紧缺的用工说不定还能开得更高,不论如何,做上两个月至少也能攒个一二两银子,这也是一大笔呢!若那里要的人多,咱们互相照应着,也不怕吃了亏,遭了欺负,且还能开开眼界,岂不是便宜?”
&esp;&esp;“是了!”
&esp;&esp;“六姑不愧是行六,说得直是有理!”
&esp;&esp;若在以往,这样的主意是绝不会得到多数人的认可了,理由便太多了,犯不上一一地解释,至少也要回去问过当家的才能表态,而如今,大多农妇们却已都赞成了起来,并且委托着其中的六姑——泉村的大姓是金,这个六姑是金六姑,“你明日不是要进城去开月会吗?便把咱们的意见给金主任说说呗?”
&esp;&esp;“若真有工做,我是要去的,现在自家织布不划算了,在家闲着也觉得没劲儿!不如找些活去!”
&esp;&esp;“可是这个理了,我们家还没修房哩,每逢雨天都漏水,今年可是要把房子都修起了。”
&esp;&esp;就这样,张大乙关于买牛的意见,以及农妇们在非农忙时段想要出去做活的意愿,很快地通过不同的渠道,摆到了吴兴县农业局主任,十七岁的金逢春她的办公桌前。
&esp;&esp;第103章 金主任的早饭
&esp;&esp;‘清晨六点, 清晨六点——’
&esp;&esp;自古以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不大睡懒觉的,正所谓暮鼓晨钟, 夜里有那报更的锣鼓,而到了天色放亮时,大多城池的钟楼也都会鸣响报时的钟声,若是在那长安、金陵、武林一般的大城,能够在城楼上踞墙远眺, 望着各坊内钟声次第响起,坊门渐开的景象,是很可以赋诗一首的,而在吴兴这样的小城, 钟楼有也只有一座,他们开始敲钟之后,有些出身孤儿院七八岁的小孩儿, 便也提着自己的小锣,在街坊内走动了起来,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地报时。“六点了,起床吃早饭喽,上工怕迟到喽!”
&esp;&esp;买活军这里的考勤是相当严格的, 和从前不同,哪怕是铺子, 该开门的时点不能错, 若是给衙门里做事, 更是不能迟到早退。许多人都迷迷糊糊地搓着眼睛, 从床上艰难地爬了起来——买活军没来以前, 他们多数是从晚上七点多便开始准备休息,至晚九点也就睡了,次日五点起来都不是问题。
&esp;&esp;但自从蜡烛没那样贵,而人们的收入也提高了,不知为何,便染上了晚睡晚起的习惯,有时甚至是晚上十点方才入眠,这样一来,次日当然是晏起,若是休息日甚至还能睡到早上七点钟呢!
&esp;&esp;自然,也还有许多人依旧早起,六点钟这会儿,吴兴西门内的小街巷里,早餐铺子几乎都已经将火烧得很旺了,他们现在做的是第一班生意——很多菜农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