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那少年转身沿着回廊离去,一直消失在月亮门洞附近。
&esp;&esp;只是想起方才与少年对话的一幕幕,贝齿紧紧咬着唇,一时间心头羞恼与颤栗交织在一起,掌中的手帕已然攥紧……出水。
&esp;&esp;彼时,惜春屋里,入画与小丫头彩儿,正在一张雕花漆木桌上,摆着从后厨端来的饭菜,忽而奇怪地看向拿着手帕掩住脸,快步进入厢房的惜春,诧异唤道:“姑娘,你这是……”
&esp;&esp;惜春也不理彩儿与入画,快步跑进里厢,趴在绣榻上,蒙上被子,轻声抽泣。
&esp;&esp;过了好一会儿,平复了心绪,起得身来,擦擦泪痕,若无其事。
&esp;&esp;“姑娘,该用饭了。”入画低声唤着,凝了凝眉,嘴唇翕动道:“姑娘……没事儿吧?”
&esp;&esp;“我能有什么事儿?”惜春皱眉冷声说着,坐在圆几前,拿着筷子用着饭菜,轻声道:“让后厨明日做的饭菜,不要太寡淡了。”
&esp;&esp;入画闻言又惊又喜,说道:“姑娘我就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总吃太清淡的也不好,刚才得亏是珩大爷没留下用饭,如是瞧见了,该发火了,上次鸡蛋羹的事儿,姑娘忘了?”
&esp;&esp;“原是妙玉师父在,不想以荤腥气冲撞了她。”惜春柔声说道。
&esp;&esp;却说妙玉在回廊处伫立了一会儿,心神恍惚,直到凉风寒气下来,就觉得腿间有着异样的不适,蹙了蹙秀眉,唤上小丫头,去和惜春打个招呼,回到自己所居院落。
&esp;&esp;自妙玉入住宁府之后,见其与惜春投契,在秦可卿的吩咐下,在挨着惜春的院落另一座幽静小院住下,时常往荣府与王夫人谈论佛法。
&esp;&esp;轩室之内,灯火通明,妙玉端坐在厢房中,妙常髻下的玉容如霜,低头看着佛经,一时却静不下心来,提前毛笔在黄表纸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小字:“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esp;&esp;端详出神,羊毫毛笔的墨汁倏然落下,瞬间污了纸张,一如伊人身心。
&esp;&esp;“阿弥陀佛。”
&esp;&esp;妙玉一丛弯弯睫毛掩下一抹慌乱与惊悸,放下毛笔,轻轻道了一声佛号,白皙如玉的脸蛋儿上显出羞涩、茫然、困惑的复杂神色。
&esp;&esp;“师父所言静待机缘……难道应在他身上吗?”妙玉抬眸看向烛台,目中倒映着一簇跳动不定的烛火,心神不宁,就想为自己扶乩,卜上一卦。
&esp;&esp;“此刻心思不静,也难以卜卦,待沐浴更衣,焚香祷祝才是。”
&esp;&esp;“姑娘,热水准备好了。”这时,一个小丫头过来,低声唤道。
&esp;&esp;妙玉素有洁癖,纵然是在冬日,也几乎是每两日沐浴一次,如是夏日,几是一日沐浴一次了。
&esp;&esp;事实上,如妙玉呆在牟尼院,在其师已圆寂的前提下,平时饮食起居已经难以支撑这位官宦小姐的精致生活,陆续以金银器皿典当度日。
&esp;&esp;这也是在接到王夫人邀请,入得贾府之后常居之故,不仅得以托身庇护。
&esp;&esp;可以说,按着原著,贾府几乎不让居住在栊翠庵上的妙玉,操心甚么日常用度。
&esp;&esp;妙玉挥了挥手让小丫头退下,缓步入得里厢,厚厚的帏幔自金钩上,在身后落下,绕过一扇屏风,浴桶之中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esp;&esp;去了外裳、里衣,削肩、雪背在橘黄灯火下现出,映照在玻璃屏风上,身影曼妙玲珑,凹凸有致。
&esp;&esp;妙玉垂眸而下,目之所及,光洁一片,恍若剃度,不由蹙了蹙眉,目光幽晦,心头涌起一股烦躁。
&esp;&esp;她生来即为不祥之人……
&esp;&esp;所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esp;&esp;妙玉压在心头的一抹复杂心绪,迈着嫩菱的小脚,踏过竹几,伴随着“哗啦啦”声中,进入浴桶。
&esp;&esp;…………
&esp;&esp;却说,贾珩这边儿离了惜春院,走了没多久,回到内厅,迎面正好见着绿色掐牙背心的晴雯,快步而来。
&esp;&esp;“公子,正要寻你呢,珠大奶奶的丫鬟碧月过来寻公子呢。”晴雯近前,俏生生说到。
&esp;&esp;贾珩点了点头,道:“原就准备过去呢,她人呢?”
&esp;&esp;这时,走了没几步,已瞧见听到屋外动静,挑帘出来的碧月。
&esp;&esp;碧月是个年岁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见着贾珩,连忙行礼,神态有些忸怩。
&esp;&esp;“大爷,我家奶奶都在家里备好了酒菜,恭候着大爷过去呢。”
&esp;&esp;贾珩沉吟下,道:“走罢。”
&esp;&esp;对一个孀居的寡妇而言,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邀请于他以作照料……
&esp;&esp;这才是他没有拒绝的缘故。
&esp;&esp;荣国府,李纨所在的院落,厢房中早已掌了灯,可见人影憧憧,小声说话声音。
&esp;&esp;李纨着一身葱绿底色衣裙,衣领处绣有一朵淡黄色小雏菊,其人梳着桃心髻,头戴一支碧色珠钗,额头系着抹额,此外再无装饰,白腻脸蛋儿不施粉黛,与丫鬟素云坐在厢房中,张罗着菜肴。
&esp;&esp;一旁着石青色圆领衫的贾兰,端坐在一方长漆木小几后,就着灯火,凝神读书。
&esp;&esp;虽是初五,万家欢庆之时,但贾兰在李纨这位“慈母”的教导下,仍不敢懈怠,复习功课。
&esp;&esp;素云在瓷碗上放下一双筷子,轻声说道:“奶奶,这珩大爷这般忙,一会儿别是不来了吧?”
&esp;&esp;李纨秀眉蹙了蹙,放好酒壶、酒盅,道:“他是个信人,既让三丫头过来知会,定不会爽约。”
&esp;&esp;想起初见之时,那位珩大爷还借了兰哥儿两本书,她到家中索要,见到那一幅对联,其上所记还有印象。
&esp;&esp;“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esp;&esp;只是,这才多久的光景,出身陋室寒巷的少年,已是东西两府地位尊崇的珩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