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何况她还是帝王。
&esp;&esp;那日他在六局堂的廊下翻阅，不知她何时过来的，趴上自己肩头，蹭着他脖颈，“我以为你不在了，夜又黑又冷又长，每一个夜都像元丰十年的冬天，而我再等不到那个除夕……”
&esp;&esp;于是，只能在无望中获得偶尔的满足，在梦中解脱清晰的苦。
&esp;&esp;眼下是他开的口，内廷自然这般问。遂这会他神色如常，正低眉饮一盏茶水。
&esp;&esp;茶入口微苦，他招手唤来近侍，给他过一遍水。
&esp;&esp;近侍有些诧异，低声提醒，“大人，这茶汤已是第三遍，最淡的了。再换便是又一轮新茶了。”
&esp;&esp;新茶上，自然苦味最甚。
&esp;&esp;苏彦看了眼空茶盏，笑笑道，“添茶吧。”
&esp;&esp;茶用一盏，添一盏，继而饮之。
&esp;&esp;此间时辰，男人未挪视线，便也没看见一直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esp;&esp;江见月在御座坐着，咬唇合了合眼，抬手随意指了一个。
&esp;&esp;随意指出的这个便谢主隆恩。
&esp;&esp;侍寝有严格的时辰，六刻钟。六刻钟之后便要送回闻鹤堂。
&esp;&esp;但今日入椒房殿的郎君还未到一刻钟便被请了出来，因为女帝发病了。轮值的太医望闻问切还未结束，苏彦便赶了过来。
&esp;&esp;他赶过来，又被赶出去。翌日江见月重召了那个小郎君。
&esp;&esp;一连召了大半月。
&esp;&esp;九月初三后半夜，未央宫中央官署接了北境八百里加急军务，轮值的正是苏彦。苏彦阅过，命长史于北阙甲第击钟传音，太尉及九卿武官全部入宣室殿论政。自己赶往椒房殿请江见月。
&esp;&esp;结果，巫溪王子拦住了他，说什么夜扰女帝，让天明再来。
&esp;&esp;苏彦将军务说了两遍，没得那王子让身，遂一把抽来禁军长刀，削掉了他一条臂膀。
&esp;&esp;江见月出来，见一院子的鲜血，巫溪王子正在地上打滚，跌跌撞撞爬来扯着她袍摆告状。
&esp;&esp;江见月抬脚将他踢开，“军务二字，听不懂？”
&esp;&esp;夜风瑟瑟，女帝拢了拢披风被苏彦扶着上了御辇。坐踏实了，她便甩开他的手，“把朕院子弄成那样，天明给朕收拾干净！”
&esp;&esp;宣室殿散会，已是晌午时分，一连三个时辰关于北境对匈奴的军事防御讨论，君臣都累的不行。尤其江见月一张脸白了好几回，中途含着参片撑了许久。
&esp;&esp;于是回来椒房殿已经昏昏欲睡，人都是苏彦抱回房的。她扯着袖子，苏彦便顺势躺了下去。
&esp;&esp;醒来时夕阳正好，西边天际大朵大朵云霞被烧得艳丽明媚。
&esp;&esp;人也恢复了精神。
&esp;&esp;江见月起身理一头长发，对着正凝神看她的人道，“去外面收拾干净。”
&esp;&esp;苏彦盯着她，不说话。
&esp;&esp;“去啊！昨夜朕便说了。”
&esp;&esp;苏彦喘出一口气，翻身朝外。
&esp;&esp;“你听到没！”江见月用脚蹭他。
&esp;&esp;“陛下不欲臣在这，直说便可。”苏彦终于吐出一句话。
&esp;&esp;江见月理发的手顿下，挑眉看他背影，小心翼翼挪过些想要观其神态。原也不用看，话音话意再明显不过了。
&esp;&esp;她掩口咳了声，清了清嗓子，“这话如何说起，朕哪里不要苏大人留下了。”
&esp;&esp;苏彦又不接话。
&esp;&esp;江见月便继续道，“去，把院子打扫干净，把血都擦干净了。”
&esp;&esp;苏彦豁得翻身坐起，“陛下回来时没看见院子干净整洁吗？早有宫人打扫。何必寻这般拙劣的借口推开臣，您要传人谁还拦得了您吗？”
&esp;&esp;整整十七日。
&esp;&esp;苏彦在心中低斥。
&esp;&esp;江见月扫过他起伏不定的胸膛，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努力压平自己的嘴角，恨这会脂粉不在手边，若扑点在唇上能更憔悴灰败些，遂只能沉着气息道，“我没看到，回来时累晕了，可是师父抱我回来的……”话落，还有模有样喘了两口气。
&esp;&esp;果然，苏彦一下软了面色，恐她被自个吓到。他已经许久不对她提声说话了，何论这般发脾气。
&esp;&esp;“没事吧，要不要让太医令过来？”苏彦抓过她的手切脉象。
&esp;&esp;江见月摇摇头，膝行过去，伸出双手圈上他脖颈，“师父吃醋啦？”
&esp;&esp;苏彦蹙了蹙眉。
&esp;&esp;“师父昨个砍了巫溪王子一条胳膊，这巫溪要是闹起来……”
&esp;&esp;“狐媚君主，阻碍军情，如此品性，真论起臣杀了他都不为过，巫溪一个字不敢说。”
&esp;&esp;“理是这个理。”江见月拨正他总是撇去一边不与自己对视的脸，“但昨夜师父明明击钟传音了，您分明知道朕能听到的，何须旁人通传。”
&esp;&esp;“看着我！”江见月捧住他面庞，“苏大人公报私仇，认不认？”
&esp;&esp;苏彦不看她。
&esp;&esp;“苏大人口是心非，认不认？”
&esp;&esp;苏彦想要挣脱，又不敢用力。
&esp;&esp;“苏大人醋了，认不认？”
&esp;&esp;苏彦长叹了一口气，掀眸看她一眼，“认。”
&esp;&esp;江见月便上去亲他一口。
&esp;&esp;“分明是您自个让我收了他们，以后少作大度！”江见月松开他，哼了一生重新躺下去。
&esp;&esp;“中秋让你收下他们，是为国事。这四国是你统一十三州后最先称臣的，至关重要。后面还有其他部落都看着呢。另外巫溪一国距离瓦屋山甚近，阖国都靠医药为生，皇族宗室里更有许多精通药理的。”
&esp;&esp;苏彦将人抱来枕在自己膝上，挪开她的手，自己给她按揉太阳穴。北麦沙斛的药夷安带回来许多，但终究已经绝迹，便是用去一颗少一颗。
&esp;&esp;江见月仰躺在膝头，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看他，将他手抓来放在自己小腹上，摸索着虎口穴道，轻轻揉捏，“所以这半月朕传了巫溪王子，本想向他学习他们巫溪养筋活血的手法，结果那个废物，闹半日都和书上对不上去！”
&esp;&esp;“朕学得一知半解，拿他试炼了两日瞧着还行，师父觉得如何？”她手上的力道轻重有序，苏彦这会觉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