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年余,原本自然想着能尽快离了和息岛,再经鱼乌,早些回大赵去。未曾想恰逢这人面鱼一事,如今也还脱身不得。
相助此地村人只是其一,宁和如今停留此地,还因为宁皎。
那日人面鱼葬身海中,宁皎重新化作人形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当习水。”
宁和愣了愣,下意识问了句:“习水?为何?”
宁皎面色肃然:“他们说‘仙人乘蛟龙,蛟龙擅弄水’。我既为蛟龙,便当擅水。”
他显然十分认真,这几日都浸身海水之中,一刻也不曾出来。
宁和听了宁皎所言,虽有些不解,但左右不过耽搁一阵,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她自己内陆出身,本身并不擅水性,思来想去,也只有学过的那门“穿瀑诀”算是勉强沾个水字。便将篇文背给这位学生听过,又结合自身经验讲了一讲。
于是如今海边既有女子恸哭之声,又有黑蛟弄水之声,波涛起伏,数里可闻。
宁和立在剑上,远远地往那方望了片刻,见那长蛟仍在水中扑腾不休,便调头离开了。
如今满岛房屋尽皆被毁,宁和只得在岛上一处矮山壁上凿出了一间岩洞,以供自己打坐之用。
海上的日升, 无论第几次见,都是如斯壮美。
宁和不常饮酒,只给自己煮了一壶热水, 就着一条穿在枯枝上的烤鱼, 盘腿坐在高大的岩石上, 遥望远处橘红的太阳自淡蓝的海水中缓缓爬起。
海水近岸,是一种朦胧的青色, 从浅青至深绿,一层层渡到红日的边缘。偶有几星白鸟掠过。
地上柴禾不多,火焰很快烧暗下去,只剩下余灰一簇,亮红的火星一闪一闪,仍炙烤着那条鱼,滋滋作响。
宁和将目光从远处的海面收了回来,随手将那条鱼取下来:“咸兄既来了,又何必踟蹰不前。”
咸洪叹了口气,告罪道:“原是洪失礼,还望仙人恕罪。”
“只还叫我宁和便是, 我与兄台相识一场,缘何生疏至此。”宁和也叹气, 反手将手中烤鱼递给他, 拍了拍身畔:“咸兄不弃, 请来此处同坐。红日初升,景致甚美。”
宁和歇脚在岩山上,咸洪一大早爬上来很费了番力气, 也真是饿了,便当真不客气地把鱼接了过来, 往旁边一坐,埋头大嚼起来。
宁和笑了笑,并指一点,从底下一株树上给他削了只青椰子来,叫他不至于噎着。
咸洪道了声谢。
宁和说:“咸兄,可是有何好事发生么?”
前几日见他,只觉得这人颓唐不已,有一蹶不振之态。今日再见,却还算齐整,此回过来见她,还收拾了一番,穿了身干净衣裳。
咸洪咧嘴一笑,眼神有些复杂:“是,我妻贡索……有孕了。”
这自然是好事。宁和于是眼中也露出几分欣喜,抬了抬手中水壶朝他一敬:“那便在此恭贺咸兄了。”
“是……多谢。”咸洪舒了口气。
宁和这几日驻足于此,每日打坐练剑,偶有停歇,便是观这日升日落。海水滔滔,日升于斯,亦落于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