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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1 / 2)

一月上旬,杭州府内。

“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么,章大人?”

门外光影投射而入,于朱红大堂内愈显朦胧。但见刀剑冷光闪烁,杭州知府章文杰坐立难安,蓦地起身,一时间须发皆抖。

“上差大人,你此言何意?本官何罪之有,竟劳大人这般刁难?”

“章府尊,下官时间紧迫,陛下仅赐旬日之期。前日下官前来拜谒,府尊却公务繁忙,未曾得见。下官唯恐日后再来,府尊依旧无暇,若再经上报提刑按察使,经等诸多流程,下官实难进京复命,有负圣恩。”

章文杰一时难定主意,仍欲拖延。“罗向贤一案非本官一人所能承担,若上差大人心存疑虑,询问那布政使司,不是更好——”

“府尊当真不解下官之意?”宋付意往昔不过六品官员,他虽持有王命旗牌,却从未动用。“下官既有陛下御笔手谕,又有王命旗牌在身,府尊为何还是迟疑?”

“况且,府尊可知甄家之事?今日前来,下官不过是为府尊指明前路,以免府尊挡了上峰之路。”

章文杰亦非愚钝的人。他嘴唇微动,半晌无言,当凝视着眼前年轻男子,竟难辨宋付意话语真假。

据章文杰所知,这位钦差自抵杭州以来,甚少外出,常于杭州府中闭门不出,俨然方外之人,谁料他今日竟仗剑闯府衙,更是现下强硬对峙。

杭州细雨自屋檐滴落,大堂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府尊,还望海涵。若今日不得最新消息,下官便只好默认府尊窝藏朝廷钦犯了。”宋付意将手中长剑掷于地上,随着“哐当”一声,他似卸下往日温和,“多日承蒙府尊关照,下官亦知府尊睿智过人,自当明白该如何行事。”

章文杰闻言,不禁鼓掌连连,喜怒难辨。他久浸官场,开口便道:“上差大人,你此番行事,恐得罪浙江诸多官员。而后生行事,还需低调,须知谦虚做人之道啊。”

宋付意见章文杰执意推诿,避重就轻,甚至以长者自居,只为拖延时间,顿时心中不悦。

他思忖着手中的王命旗牌。

按制,王命旗牌多用于紧急军务、重大案件或特殊使命,如镇压叛乱、处置谋逆等,不可随意诛杀朝廷命官。

若章文杰涉嫌谋反、渎职等重罪,且持有皇帝的明确授意,理论上可将其诛杀。然若无明确授权,擅自诛杀朝廷命官,则属严重越权。

况且兰泽曾言“先拿后奏”。

权力赐给的生杀予夺,让宋付意不禁思索,是否应该先将章文杰就地正法,而非于其继续周旋。

但他心中亦有顾虑,少帝病重在身,若他不能速战速决,一则辜负少帝所托,二则有渎职的责任。若他不能提着罗向贤首级进京,人生必然悔恨无穷。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他忆起当初走出生关,登上宝观殿,初见年少君主时,心中燃起的万千情绪。彼时他名列三甲,一心欲图扶持少帝,实现毕生抱负,让太平盛世延续,再青史留名。

这是何等意气风发。

可如今,他既恨兰泽年少聪慧,却及冠不理朝政,致使朝野动荡,奸佞横行;又念及与兰泽的过往,心中伤怀不已。若邀月宫为二人的最后一面,他便背负着兰泽的遗愿。

“章府尊,”宋付意步向门外,光影交错间,将他面容分割成明暗两面,“今日乃下官来杭州第四日,若至午后,仍未得罗向贤被擒消息,或所擒之人并非罗向贤,有人妄图指鹿为马,下官便只好代天子行了。”

章文杰笑道:“上差大人,您当在我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不成?我如何能辨认出罗向贤的面容?倘若您几个时辰便能将罗向贤诛杀,那当真是陛下慧眼识珠,仿若将仙人邀至凡间了。”

“章府尊,你的上峰是谁,我并不关心;你有何目的,我亦无意过问,今日只需你一句准话,杭州府今日能否将罗向贤擒获?”

“只能听凭天意了。”

“好。”

面对宋付意这简短回应,章文杰满脸狐疑。他望着踏入雨幕中的宋付意,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惶恐,忙唤来家仆,命其速速给上头之人传书。

而这日下午,宋付意又前往浙江布政使司问询,所得答复竟与章文杰所言毫无二致。无论他如何威逼、怎样利诱,软硬兼施,这几人皆相互串通,一味胡搅蛮缠,显然是得了京师中人的授意。

宋付意心中明白,甄毅分明是成了惊弓之鸟,自作困局。

兰泽命他即刻诛杀罗向贤,一则是罗向贤确实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二则也是为了保全甄家的颜面。否则,便就该人继续彻查,将司法受贿一案公之于众,而不是杀人灭口。

只是以宋付意对甄毅的了解,甄毅及其党羽应是最急于杀罗向贤灭口的,毕竟此事于他们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如今却需自己出手,可见其中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也不知罗向贤手中究竟握有什么证据,怕不是牵扯甚多,竟叫甄毅和其党羽不能弃车保帅。

“什么?”章文杰面露惊色,“你说钦差已离开杭州了?”

“正是。”府衙中的差役回道。

“这断无可能!他身负王命,如同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完成任务,必受严惩——”章文杰跌坐在太师椅中,口中喃喃自语。

他直觉情况不妙,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给上头传信后,只得到按兵不动的命令,这让他进退两难,只能整日在杭州府中坐候消息。

正当章文杰心惊胆战之际,一月中旬的前两天,杭州府四周突然围满了官兵。这些官兵并非杭州本地驻军,是从浙江的其他地区调遣而来的。

当时,宋付意也曾考虑过从南京、或者松江府调兵,以防万一。

之所以会出现这般情形,是因他在杭州处处受阻,举步维艰,罗向贤一案也毫无进展。不得已下,宋付意反复思索,终于想出一个既能达成目的,又不致惹兰泽动怒的法子——异地调兵,先控制住杭州府,拿下章文杰再作计较。

“章府尊窝藏朝廷要犯,即刻将其锁拿下狱。”宋付意一边朝着府门走去,一边向身旁的官兵下令。当与浙江布政使司的官员擦肩而过时,他微微驻足,缓声道:“若有人胆敢违抗,奉陛下旨意,可先将其拿下再行奏报。”

他话音刚落,浙江布政使司的官员便拱手:“此番动静不小,上差不如与本官一同前去监督如何?”

“好。”宋付意心中已然明了,浙江布政使司这些人,大抵也是甄毅一党。

不过,他手握异地调来的兵权,这几人即便心中不满、百般不愿,也不得不配合行事,连续几日亲力亲为,宋付意与布政使司上下对接,在众人复杂难辨的目光中,他终于打探到了罗向贤的消息。

杭州府内,灯火通明。

“陛下究竟是何意?甄大人可是国舅…”一名参议低声嘟囔道。

右布政使司狠狠瞪了他一眼,犹如利刃般的目光直刺过去。

“你竟敢妄议朝廷!还不速速跪拜上差,小心你的脑袋。”

那参议心中虽有不满,却也只能悻悻然闭嘴。

所幸罗向贤尚未离开杭州,这些时日他四处逍遥快活,被抓时还在府邸中呼呼大睡。直至被官兵押到杭州府,他才惊觉死期已至。

在罗向贤心中,浙江的官员定会保他周全。毕竟他是甄毅的心腹,为甄毅办了不少事,还在朝廷里为诸多官员牵线搭桥,又怎会料到落得如此下场。

宋付意并未立刻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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