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依旧在她耳畔缠绕,父亲与雷宋曼宁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过往,如芒刺背。她不愿相信…那个在记忆中闻而尔雅的爸爸,会是一个背叛家庭的男人。
然而,即便抛开这令人震惊的猜疑不提,仅仅回想起阿妈这一生为亡夫守节,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成人,在烟火灶台间耗尽青春年华,默默承受着生活的重压与失去挚爱的孤寂…齐诗允情绪再度濒临崩溃。
为了自己,阿妈实在隐忍了太多,付出了太多。难道死后,还要被冠以“齐门方氏”的称谓,永远依附于一个可能早已背叛她、并且带给她无尽苦难根源的家族姓氏之下吗?
阿妈为女儿操劳一世,为丈夫隐忍一生,难道连在墓碑上拥有一个独立的、只属于她自已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吗?只是身为女人,就要活得如此卑微如此委屈吗?
想起阿妈,眼眶热意泛滥,齐诗允用冰水洗去那灼烫的温度,同时严厉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也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一个更为清晰、也更为长远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调整、成形。
新宏基,雷宋曼宁,雷昱明…所有享受、沾满齐家鲜血的财富、并带给自己和阿妈无尽痛苦的雷氏家族,都将成为她回击的目标。
走出浴室,她翻找到手提,无视了屏幕上堆积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稳,直接拨通了风水师的号码。
电话接通,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甚至带着钉截铁的果决:
“大师,关于我阿妈下葬的吉日先暂且搁置。”
“我改变主意了。麻烦尽快帮我寻一处清静稳妥的供奉之所,我想先将阿妈的骨灰暂行安厝。”
“待日后…我处理完一些紧要的私事,再择吉日,带阿妈离开香港,另寻一处她真正喜欢的安息之地。”
“在此期间,所有费用照旧,务必请大师安排妥当。”
那头听过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应承下来,挂了电话,齐诗允深吸口气,将所有的脆弱、混乱与蚀骨的恨意,一并压入心底最深处。
让阿妈暂时等待,不是为了遗忘,而是为了以一个更彻底、更尊严的方式,带她永远离开这片浸染了太多秘密与伤痛的土地。这是她为人女…能为方佩兰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她向雷家挥出的,第一柄无声的复仇之剑。
当她再打开客房门,脸上已看不出丝毫泪痕与彷徨。而雷耀扬果然还站在原地,几乎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看到她出来,他眼中立刻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下意识迎上前:
“阿允…”
齐诗允没有看他,只是径直走向与主卧相连的衣帽间。
再出来时,她已经换过一身利落简洁的套装。她拎起自己的手袋走到玄关处,又拿起雷耀扬放在柜面上的车匙,意图十分明确。
“身体都还没恢复?”
“你去边?”
见她这幅雷厉风行的决绝,男人的心迅速沉了下去,声音略显颤抖。
听过,齐诗允在玄关处停下。
她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语气却出奇淡漠:
“约了中介看楼,这段时间,我会搬出去住。”
这话,令雷耀扬脸色骤变,说话的语调也更加慌乱:
“搬出去?”
“不行!我不同意!这里就是你家!”
只见女人冷笑一声,脸上浮现对方许久未见的尖酸刻薄:
“家?”
“雷生,你还觉得这里是家吗?我觉得似监狱多点。”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下达了通知,而不是商量的口吻: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是告知你。”
“在我想清楚接下来怎么做之前,我需要空间。我和你,需要分居。”
分居?!
这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雷耀扬心上,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只能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语气激动:
“就因为程啸坤个扑街乱嗡廿四?就因为那些陈年旧事?你要同我分居?!”
“诗允,你冷静点!听我讲———”
“放手。”
齐诗允的语调变得更冷,面无表情地一把甩开他的控制。看着对方那焦急又无奈的脸,昨夜被自己掌掴的痕迹,她心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刺痛,但随即,又被更强大的恨意所覆盖:
“我现在非常冷静,是你一直不清醒。”
“同你结婚那天,你应承过我阿妈,说会好好照顾我。”
她忽然搬出了方佩兰,这句话…如同最后的杀手锏,狠狠击中了雷耀扬的软肋。而她也终于与他视线相接,可脱口而出的话更让对方变得难堪:
“现在,你对我最好的照顾,就是给我空间。”
“雷昱阳,请你不要再逼我。”
听到这个名字再次从她口中说出来,一时间,男人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望定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女人,清楚地知道,任何挽留和解释在此时都是徒劳,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他了解她的执拗,也懂得她不得已的刻薄,一种巨大的无力和挫败将雷耀扬紧紧束缚在原地,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肩膀迅速垮了下来,眼神中尽是痛苦与挣扎,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好。”
男人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声音干涩无比。
“我应承你。”
“但你必须要让我知道你去哪里住,要让我确保你安全。”
这要求,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他目前能为自已争取到的、最后一点渺茫的联系。
但听过后,齐诗允没有回答,只是冷漠地转过身,伸手拉开了大门。
门外一束阳光瞬间涌入,勾勒出离开的决绝背影,速度快到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留恋。
雷耀扬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看着那扇门关上,仿佛将自己整个世界的光都被带走了。
这一幕,与他曾经那个失去她的噩梦,简直如出一辙。
霎时间,心脏传来一阵阵揪紧的钝痛。
他必须想办法…
必须继续赎罪…
必须挽回她的心…
必须要让她知道,他的隐瞒是出于害怕失去她,是不得已而为之……
无数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盘旋,但最终都化为了更深沉的、看不到出口的绝望。
而离开的齐诗允,此刻已经坐进车里。
透过车窗,她抬眸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奢华的牢笼,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眷恋,只有一片即将掀起复仇风暴的冰冷和决然。
踩下油门,车子离开雅典居汇入车流,驶向一个没有雷耀扬的未来。
驾车离开沙田,齐诗允跟施薇报了平安,立刻拨通了一个能让她瞬间放松下来的号码。
半个钟后,黑色法拉利泊在湾仔某个高档公寓楼下,而wyan那身骚包的亮粉色西装和步态,已然成了一道醒目的风景。
他看到齐诗允的车后,立刻扭着腰肢迎了上来:
“哗?齐大总监今日这么有空?”
“这么急call我?是你终于想通要抛弃雷耀扬准备包养我了吗?”
男人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嘴皮子利索得像是抹了油,却极敏锐地捕捉到了,齐诗允哪怕戴着墨镜也掩不住的那股疲惫感。
听过老友惯常的调侃,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