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墙角啜泣的齐诗允,还有眼前这个,周身散发着骇人低气压的雷耀扬。
施薇瞬间明白,出大事了。
男人侧身让她入内,眼底是未散的殷红和一种极度压抑后的疲惫。而他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只是拿起玄关柜上的车匙,冷声道:
“我还有事要处理,麻烦你看住她,我会尽快赶回。”
没有多余的解释,仿佛多停留一秒,他那强撑的镇定就会彻底崩裂。
话音落下,雷耀扬大步流星迈出,毫不犹豫地离开了这个让他思绪纷扰无法冷静的地方。
门被关上的声音,就像悲伤曲目的休止符。
瞬间,屋子里只剩下两个女人。施薇环顾四周走入其中,震惊之余,试图打破这如坠冰窖的气氛,身子却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holy w!”
“yoana!发生什么事!?”
她冲到齐诗允身边,心疼地将其紧紧抱住,视线再次惊骇地扫过远处那尚有血迹的地板。一个最糟糕的猜想,在瞬间成型。
捧起齐诗允泪痕交错、苍白如纸的脸,施薇的声音瞬间因担忧和愤怒而拔高:
“他打你吗?扑街!衰人!!!”
女人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家暴现场,气得咬牙切齿,辄起身在手袋里翻找手提:
“我现在就报警!太过分了!!”
“最看不起打女人的男人!简直人渣!禽兽不如!!!”
“想不到雷耀扬竟会是这种烂人!冚家富贵!死扑街———”
但说话间,齐诗允却猛地伸出手按住了对方翻找手机的动作,随后又无力地摇了摇头。看见施薇,她又哭起来,哭得浑身抽搐,更加语不成调:
“不是…vicky………”
“…是雷耀扬…他骗了我……”
“所有人……每一个人…都在骗我………”
她暂时没有勇气说出自己在马场手刃仇人的血腥一幕,但在好友毫无保留的温暖怀抱里,她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和强撑,将最脆弱最狼狈的一面,彻底暴露。
而对方这蕴含了巨大信息量的哭诉,让施薇心头巨震。
她立刻想起了去年元旦夜,自己醉酒后对齐诗允说出的那些关于雷耀扬背景的怀疑。即便心里早已埋下猜疑的种子,但当真相以这种方式初现端倪时,她还是难以自控地震惊:
“你说雷耀扬他…骗你?”
“骗你什么……?”
施薇轻轻抚摸对方后脑半湿的发,那凉意顺着指尖浸入皮肤,令她痛心又着急。在她的疑问落下后片刻,怀里哭得鼻尖泛红的齐诗允,抬起那双被泪水泡得肿胀的眼,泣不成声:
“vicky……”
“你的猜测…没错…”
“他…只是改了名…其实他就是雷昱阳……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骗我……”
“…还有……还有…”
想起两家的世仇,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旧事与过往,女人胸中更是酸楚万分,喉咙就像被一只手大力扼住,后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因为那不仅仅是欺骗,那是将她的人生、爱情、过去十几年赖以生存的信念和目标,全都置于一个荒谬而残忍的谎言高台之上,然后亲手将其推落,摔得粉碎。
听到这爆炸性的消息,施薇拥住对方的双臂在瞬间僵滞,骤然想起自己动用关系却屡屡受阻、最终得出的那份被层层漂白、干净得诡异的调查报告……
那些她曾以为是自己多心的、不可见光的家族秘辛,竟然…竟然以这种最不堪、最伤人的方式,血淋淋地摊开在了她的好友面前。
她紧抱怀中哭到快要虚脱的女人,震惊和心疼难以自持,一股从头蔓延到脚的森森寒意袭来,她清楚意识到,这潭水,比自己以往想象中,还要深,还要冷。
而此刻,楼下地库中,雷耀扬的座驾引擎发出咆哮,一如他内心无处宣泄的痛苦与暴怒,车尾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光轨,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爱与恨,信任与背叛,在此刻,将他与齐诗允推向了两条再难交汇的轨迹。
“…vicky…vicky……”
“我…我该怎么办……”
客厅里,她一遍遍地喊着好友的名字,已经说不一句出完整的话。
“不怕!我在!我在!”
“没事了,没事了……”
被这个秘密彻底震撼到的施薇轻拍她背,柔声安慰着,目光开始仔细地扫过齐诗允全身。
她看到她脸上的擦伤,锁骨处的淤青,以及浴袍下摆露出的小腿上那些细小的划痕,凌厉眉宇间愁云密布:
“我联系我的私人医生,她会来帮你处理伤口。”
“放心,今晚的事,我会替你绝对保密。”
施薇保持着极度的冷静,小心翼翼扶起齐诗允坐到沙发上,又迅速起身,去找来风筒和医药箱。
彻底将那一头发吹干后,她动作轻柔地用碘伏为齐诗允清洗一些她能处理的小伤口,全程都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用行动,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而齐诗允满腹苦水无处倾诉,此刻,面对她所信任的好友,才断断续续地,将今晚与程啸坤的生死搏杀、那男人死前抛出那些关于雷耀扬的身世、以及两家父辈之间那些不堪的秘辛…都和盘托出。
施薇一边仔细地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齐诗允脸上的泪痕,一边听着她这些年经历的堪比黑帮电影般曲折且残忍现实的真相…只觉得愈发心惊肉跳,后背阵阵发凉………
即便从前在《壹周刊》做编辑时知晓无数惊奇八卦秘闻,但她也万万没想到,今夜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骇人!远远超出了普通的感情纠纷或家庭矛盾!
这简直是…缠绕了两代人、充斥着血仇与欺骗的惊天阴谋!
施薇听得眼眶发红,双臂更紧地抱住好友,心疼不已:
“y god…yoana… i&039; rry……”
“你怎么承受得了这些…那个混蛋!人渣!简直死有余辜!”
她既骂程啸坤,也骂雷家所有人。但她努力让自已冷静下来,用尽可能理性的声音分析道:
“yoana,你听我讲,这件事太大了,也太危险了。”
“雷家的水太深太浑,而且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选择……我觉得…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全和冷静。”
“要不要先离开香港一段时间?”
“比如去国外散散心?彻底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安排一切,可以去viargo在海外的分部,等你平静下来,再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ok?”
施薇建议理智,且充满关怀,眼下她只希望好友能先脱离这个危险又令人窒息的环境,至于以后…如果能够与这是非之地彻底隔绝,那就再好不过。
然而,就在她看不到的深处,齐诗允快要无法正常跳动的那颗心,正被另一种黑暗的思潮侵蚀。
离开?
或许能获得暂时的安全。
但被欺骗、被玩弄、被剥夺一切的刻骨仇恨,又该如何自我消化?想到杀父仇人家族安享富贵荣华的屈辱,想到阿妈这几十年来受尽的苦楚和委屈…真的能通过她的离开来平息吗?
齐诗允没有立刻回答施薇关于离开的建议,只是缓缓地低下头,将埋入对方肩头,痛恨牵绊自己的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