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雷耀扬下意识地嘶吼,又将女人抱紧,形成一个无法外界攻陷的防御状态。
但一垂眸,看到怀齐诗允中那涣散、疯狂、几乎要碎裂的眼神…他知道,现在这是唯一能让她暂时脱离这无边苦海的方法……哪怕只是短暂的、虚假的平静。
于是,男人痛苦地闭上眼,围紧她的手臂却稍稍松开了禁锢。
护士机敏地找准机会,迅速将针头推进齐诗允的手臂。
药效很快发作。
齐诗允拼命挣扎的力道迅速减弱,眼中的疯狂和绝望,逐渐被一种茫然的、巨大的疲惫所取代。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冰冷的门,又看了一眼抱着她、同样泪流满面、痛苦不堪的男人,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紧接着,她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瘫倒在雷耀扬怀里。
世界,终于暂时安静了。走廊里,只剩下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剩下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自己怀中轻得如同羽毛、却重得让他无法承受的重量。
雷耀扬横抱起昏迷的女人,像抱着一件破碎的急需修复补救的稀世珍宝,一步步走向病房。
他的背影僵硬而踉跄,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但他也只能抱着她,走向一个没有方佩兰的、冰冷而绝望的未来。
夜里十点多,医院病房内空气如同固体,混合着一种无声的悲恸在原地沉滞不动。
齐诗允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眼角不断有泪水渗出,浸湿了枕头,偶尔,还会发出一些极其细微的、破碎的呜咽,每一声,都狠狠刮擦着雷耀扬的耳膜。
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却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峰。
他换下了那身血污狼藉的衣服,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手掌和额角的伤口已经重新仔细处理过,但脸上的疲惫与灰败,是任何药物都无法缓解的病变。
雷耀扬一动不动,目光死死锁在齐诗允脸上,仿佛只要一眨眼,她也会消失不见。
他缠满纱布的十指,始终紧紧覆盖在她没有输液的那只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尽管…他自己的手也同样冰冷彻骨。
须臾,门外传来极轻的敲门声,坏脑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脸色疲惫凝重:
“大佬。”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床上的人:
“差馆那边初步报告出来了,说是泥头车刹车系统突然失灵,司机因为害怕罪责趁乱逃脱,那扑街戴着顶帽同埋口罩,暂时无人…看到真容。”
听到这,雷耀扬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他看向坏脑,那双深邃的双眸里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根本不信的嘲讽。
“失灵?”
“这么巧这么准?刚好冲住我们那辆车来失灵?”
“趁乱逃脱?无人看到?还刻意伪装?除非当时是鬼在驾车!”
字句从男人齿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分贝不高,却带着肃杀的决断:
“继续查。”
“我要第一时间知这辆车的各种信息!型号、残骸…每一个零件,都要给我验清楚!还有司机!再深都要挖他出来!”
“明白。”
坏脑看向他重重点头,眼神锐利:
“我们的人已经盯紧差馆同医院,绝不会错过任何线索。”
说着,光头佬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齐诗允,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声说了句“齐小姐吉人天相”,便悄声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后,power轻轻推门进来,手里提着几个食盒。他将清淡的粥和小菜一样一样放在桌上,朝病床旁的男人轻声劝道:
“大佬,多少吃点东西,你不可以垮。”
雷耀扬微微颔首,但看也没看那食物一眼,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来回奔波的power坐下休息。
见状,power叹了口气,向他低声说着:
“兰姨…的身后事,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殡仪馆,按最高规格准备。”
“等齐小姐情况稳定点,再……”
“嗯。”
男人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立刻打断了power的话,仿佛光是听到“身后事”这叁个字,就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凌迟。
他闭上眼,面色绷得死紧。
这时,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是额头上缠着厚厚纱布、脸色苍白的加仔。他在阿兆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看到无比颓丧的大佬和在床上昏睡的阿嫂,他瞬间就红了眼睛。加仔嘴唇哆嗦着,“扑通”一声竟直接跪在了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愧疚:
“大佬!对不住!”
“是我无用!是我开车不小心!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阿嫂!更对不住兰姨!!!”
他说着,弯腰就要磕头。
雷耀扬猛地睁开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加仔,眼中闪过一瞬间极其复杂的痛楚。
他松开齐诗允的手,站起身走上前,并没有扶起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细佬,只是用极其疲惫的声音说道:“起身。”
“大佬…我……”
“我话起身!”
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很快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倦怠和自厌:
“不关你事,也不关任何人事…”
他转过身,背对着加仔,肩膀略微向下地塌陷了一瞬:
“是我…所有的事,都是冲我来的……”
“都是我…连累她们……”
雷耀扬脱口而出的一字一句,都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自我谴责。
他将所有罪责,都背负在了自己身上。
加仔的失误与否,在此刻这巨大的悲剧面前,已经显得微不足道。而这悲剧真正的根源,是他无法摆脱的身份,是他所处的黑暗世界,招来了这场灭顶之灾。
寸头男人跪在地上,已然泣不成声。
而阿兆默默地将加仔扶了起来,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刺激雷耀扬。
须臾,病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加仔压抑的抽泣和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傍晚时分,澳门。
一个可以俯瞰整片流光溢彩夜色的奢华套房内,空气里弥漫着雪茄与陈年干邑的醇厚气息。
蒋天养斜倚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漫不经心听着手下从香港传来的最新消息。
而当他听到“抢救无效身亡”时,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冷酷而满意的弧线,那笑意,如同地震时龟裂的地缝,森然可怖。
“呵,奔雷虎……”
男人轻嗤一声,仰头饮尽杯中残酒,琥珀色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滚入胸腔,眼中闪烁着算计与残忍的快意。能如此重创对手,让他感到一种肆意掌控生死的愉悦:
“断你一臂,看你还怎么张牙舞爪!”
这快意异常鲜明,几乎溢于言表。但旋即,又被一丝清晰的遗憾所覆盖,他轻啧一声,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埋怨:
“可惜…真是可惜……撞死的怎么不是雷耀扬本人?或者是他老婆都好?”
“若能全部一了百了,那才叫完美。”
蒋天养对程啸坤的“失手”极为不满,那废柴,居然没能一次性铲除自己的心腹大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