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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o章无所适从(2 / 3)

他不敢用「驳回」二字,那太过绝望。但声线里,带着一种被酒精和更深层焦灼浸泡过的沙哑,打破了席间刻意维持的平静。

话音落下,方佩兰夹菜的手顿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无措的茫然与担忧,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问什么。

而齐诗允却猛地抬头,目光如锥,瞬间刺穿他强装的平静。那里面,没有雷耀扬预想中的震惊或者失落,反而迅速凝结起一层薄而锋利的怒火。

她几乎是立刻接口,语速快而清晰,带着一种刻意撇清的锐利:

“延迟?好哇。”

女人将目光扫过对方,又迅速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吝啬:

“公司刚接下怡和集团全年的公关合约,况且清和酒楼生意咁好,也根本抛唔低。”

“移民?以后得闲再讲。”

斩钉截铁说罢,齐诗允拿起公勺,舀起一勺蟹黄羹,力度不轻不重地放进母亲碗里,但还是将汤汁溅出少许。她的视线死死锁住男人的眼睛,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疑虑和对他今日再次食言的怨怼:

“我这个人也不似雷生……”

“做生做死打拼半生的江山,可以说丢就丢,说走就走。”

那冰棱般的眼神,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和少许不易察觉的伤痛。

但「江山」二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巴掌扇在雷耀扬脸上。她听懂了他的「延迟」,也听懂了他的无能为力。她没有追问原因,只用最干脆利落的方式,将他的失败、他的「麻烦」推开。

仿佛移民计划,从来只是他一个人的痴念,与她无关,与他们的未来无关。但这种干脆,比任何埋怨都更让雷耀扬窒息。她保全了自己的体面,却也将他推得更远。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锐响骤然撕裂了空气。

是雷耀扬手中的银叉尖,狠狠地划过面前细白骨瓷碟的边缘,刺破了燕窝羹的甜腻。

男人胸腔那口浊气,堵得更死。

他看着她故作忙碌、却紧抿的唇线,看着她眼底那簇被强行压下的失望火苗,所有解释、所有道歉都苍白无力。

他只能沉默,端起酒杯,将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胃底,却暖不了分毫。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已转小,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如同呜咽。

包厢内,水晶灯依旧流金泻玉,佳肴依旧散发着诱人香气,却再也无法拼凑出十分钟前那勉强维持的温馨假象。

“江山?”

听到齐诗允久违的刻薄嘲讽,以及偏向施薇的执着,雷耀扬的心在刹那紧缩。

但他不忍责怪,只是于喉间滚过一声极低、极冷的笑,那笑声像砂轮在粗糙的铁器上摩擦,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残酷。

他拿起桌上的酒瓶,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花雕。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剧烈晃荡,在灯影下折射出如同稀释鲜血般的波光。而男人的视线没有望向方佩兰,反而将目光投向齐诗允。

那眼神沉甸甸的,如同坠入深海的石头,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恳求与愧疚,他盯着杯中晃动的血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疲惫与绝望:

“新界北填海造出来的那些楼盘,看着光鲜亮丽,地基往下挖深点…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流沙!”

说着,男人盯住对付,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焦灼与惶然:

“不走?难道等它塌下来,把所有人都活埋?!”

他意有所指,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着刚刚在书店里那场冰刃交锋的余寒,更是在回应方佩兰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那个用大排档养活女儿、双手布满油烫伤疤也要护她周全的世界,不能再被卷入腥风血雨。

“塌下来也是你自己挖的坑!”

银叉“当啷”一声,被狠狠砸在细白的骨碟上,发出刺耳的锐响。

齐诗允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积压了叁年的疑惧、对他身份秘密的探究、今日突然失约的委屈和等待…以及对这突如其来的对移民的抗拒,如同冲破堤防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她清亮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颤抖,她实在很想当面质问一句他到底是谁!

可她害怕问出口,如同覆水难收,她与他,再也不能回头。

空气瞬间凝固。

鲍汁浓郁的香气,仿佛凝结成了沉重的铁块,沉沉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奢华的空间里,只剩下水晶灯电流微弱的滋滋声,以及齐诗允急促而压抑的喘息。

“啪嗒!”

方佩兰手中的白瓷匙羹脱手落下,生生砸进盛着金汤蟹黄羹的炖盅里,溅起几点滚烫的油星。

气氛凝滞到极点,方佩兰看看女儿,又看看雷耀扬,用力按住齐诗允略微发抖的手背,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圆融:

“不紧要不紧要…好事…好事多磨嘛……”

“香港都几好呀!大家都喺度…食翅,快食,凉咗就腥气了…”

她试图用食物温暖这骤然降至冰点的气氛,声音带着一种强行插入的、近乎尖利的腔调,劈开了凝滞如铁的沉重空气。眼底忧虑,却更深重。

方佩兰伸出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拿起公勺,舀起一大块她刚才还赞不绝口的溏心鲍,胶质在她抖动的勺子里晃动得更加厉害。

她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手忙脚乱地将那勺鲍鱼放进雷耀扬面前几乎未动的碗碟里,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耀扬你尝尝…快尝尝……”

“这溏心焗得好靓…凉了…凉了真系会腥啊……”

中年女人声线哽咽颤抖,眼泪一直强忍着没有落下,但那声音里的慌乱与哀求,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心碎。

雷耀扬胸腔里堆聚的火气,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强行压制,他睨了一眼被方佩兰拉回座位的齐诗允,重新整理好情绪,淡淡笑着回应桌对面的中年女人:

“多谢妈。”

“你也食多点。”

包厢重归暂时的平静,虽然已经极力挽回,但这餐饭吃得极不愉快。

几人走出饭店时,齐诗允带着母亲绕过家中等待的司机,径直坐上了泊在路边的红色计程车,半句话都没跟身后神情冷峻的男人交代。

短短几个钟,本来在家中还无限温存的夫妇此刻却冷到谷底,如同陌生人。

雷耀扬站在原地,看计程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直至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海风裹着春雨的潮气铺面而来,却把他的心,吹得龟裂碎散。

裂痕无声蔓延,如冰冷的海水渗入,沉默地吞噬着一切。

海庭道,芙蓉花园。

七十平方米的温馨小家,此刻却显得异常空旷冰冷。

对岸维港灯火,被紧闭的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惨白冰冷的条纹,投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如同监狱的栅栏。空气里,是几盆兰花的淡雅香气,却无法驱散从富临饭店带回来的沉重压抑。

回来的路上,雷耀扬的电话一直打来,齐诗允完全不接,直到她进了卧房,愤恨地将后盖电池扣掉甩在床头。

方佩兰换下那身富贵旗袍,穿上了一件洗得略微发白、却无比舒适的旧棉布衫。

中年女人微胖的身形陷在柔软的布艺沙发里,透着一种卸下伪装的疲惫。手腕上那只冰种翡翠玉镯在头顶象牙白的光线下,幽幽地泛着冷光,不复包厢里的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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