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广场,熟悉的伊莉丝。
风卷着砂砾掠过冰冷的麻石地砖。今天她不是为了那折磨人的体能训练站在这里,而是为了另一场较量——一场名为“核桃堡垒”的游戏。
比体力拼不过、玩游戏的经验也匮乏得可怜,这点她认了,但论起应试熔炉里千锤百炼出的学习和模仿的能力,她这个在里面前后滚了两辈子的“老前辈”,自认为还有点底气。
“怎么玩?”她开门见山,目光落在玛格摊开的手掌上。
玛格掌心上躺着几枚大小均匀的陶土核桃,四个大些,叁个小些。她径直向前走了几步,利落地将叁个大核桃在地上摆成叁角,稳稳摞上第四个,垒成一个敦实的椎体。
在锥体后方约两步远的地方,她用靴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直线,这才拿着剩下的叁颗小核桃折返回来。
“‘核桃堡垒’,”
她介绍,声音带着一缕复杂难言的追忆,“规则很简单,第一投,单膝跪地,用手里的‘子弹’击打堡垒,后面两次,站立投掷。不算我手里的这些,最终大核桃过线最多者获胜。”
“明白了。”伊莉丝干脆地伸出手。
“这么有把握?”玛格挑眉,眼神稍有些讶异。
“当然不是,”伊莉丝一把夺过那叁颗小核桃,陶土粗糙微凉的触感通过指尖传递过来,“你是老手,我可不能赤手空拳就上阵。总得让我熟悉熟悉手感。”嘴里咕哝着。
她得先练练。
玛格脸上掠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负手站在一旁,像位严苛的考官,沉默地注视着伊莉丝一遍遍演练规则的动作,从单膝跪地的姿势到投掷的力道角度。
“差不多了,”伊莉丝抹了把额角的薄汗,将小核桃递还给玛格,深吸一口气,“你先请。”
“你确定?”玛格没接,反问的语气意味深长。
“当、当然!”伊莉丝喉头微动,硬着头皮答道。
不知为何,玛格身上那种游刃有余、掌控全局的气质让她瞬间梦回被瑟恩碾压的赛场,熟悉的压力感兜头罩下。
玛格轻笑一声,那笑声里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她深深看了伊莉丝一眼,才接过核桃。没有任何花哨或多余的动作,她利落地单膝点地,手腕一甩,核桃“咻”地飞出,精准击中锥体下部。
“哗啦”一声,核桃堆应声而散,一枚大核桃骨碌碌滚过地上的线。
第一掷,进一。
玛格单手撑地欲起,失去左臂的身体平衡不易,动作显出几分狼狈的迟滞。伊莉丝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女人的身体瞬间僵硬,不动声色地拂开伊莉丝的手,生硬地道了声:
“谢了。”
再看场中散落的核桃,位置意外地紧凑。伊莉丝心头一紧,预感不妙。
玛格第二投出手,动作依旧随意,力道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啪!”
核桃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撞上两颗紧挨的,两颗大核桃几乎并排滚过了线。
两分!
伊莉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拳头无意识攥紧。
只剩最后一投了,只要再进一个,玛格就将赢得毫无悬念。以她展现出的准头,这简直如同探囊取物……
最后一颗小核桃脱手飞出,伊莉丝几乎是逃避地闭上了眼,不敢面对那预料之中的结果。
“咻——”
破空声划过耳际。预想中的命中脆响并未传来,只有一声核桃擦着硬物滚远的、令人心悸的“咕噜”声。
击空了?!
玛格最后一投竟匪夷所思地偏离了弹道,堪堪擦着场上仅剩的那枚大核桃边缘飞了出去。
“叁分。”
玛格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这个结果理所当然。
伊莉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也能行?她愣愣地看着玛格从容地走过去,将散落的大核桃一一捡起,重新垒好那个小小的堡垒,再拿着叁颗小核桃走回来。
“该你了。”
伊莉丝喉头发干,略带颤抖地接过那叁颗沉甸甸的“子弹”。
第一投,核桃击中堡垒,将其打散,但……没有一个核桃过线!
散落的距离还颇为微妙,增加了后续难度。
伊莉丝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屏息凝神掷出第二枚。
“啪!”击中一个边缘的大核桃,它不情不愿地滚过了线。
一分。
还有一次机会。
掌心里的核桃被捏得咯咯作响,伊莉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内心的小人儿失控地咆哮:为什么?!为什么瑟恩也好,玛格也罢,一个个都身怀绝技?难道整个梅尔基亚就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倒霉蛋吗?!
第叁投出手,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道,结果毫无悬念,仅一枚大核桃慢悠悠地滚过了线。
两分。
落后玛格一分。
“几……几局制?”伊莉丝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声音都有些发虚。
“不用比了,”
玛格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嘴角甚至噙着一丝专属于胜利者的笃定,“你赢不了我的。小时候在村里,我可是蝉联魁首。”她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核桃,眼神难得地柔和了一瞬,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烤炉旁焦香的核桃和伙伴们笑闹的岁月,“‘核桃女王’……可不是白叫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久违的骄傲。
“我输了。”
伊莉丝的肩膀垮了下来。她没像上次对瑟恩那样硬撑,而是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觉悟,颤巍巍地伸出一条胳膊,扭过头,紧咬下唇,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动手吧。我……说到做到。”
“你这是……做什么?”玛格似乎有些意外。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伊莉丝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声音反而平静下来,“我欠你的。”
“既然你这么说了……”玛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一阵钝痛猝不及防地从肘腕处传来!
伊莉丝的心悬在半空,没有预想中的剧痛和血腥味。
她愕然转头,正撞进玛格那双带着几分促狭、几分复杂情绪的眼眸里。
肘腕处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原来玛格只是用手掌在她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她的手臂,依旧完完整整地长在身上。
伊莉丝一时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是啊,这里哪来的刀斧?她真是吓糊涂了。但劫后余生的茫然感让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玛格,眼中满是困惑。
“要是砍了你的胳膊真能换回我的,”玛格开口,语气半真半假,依旧是那副惯常的冷脸,“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动手。”她顿了顿,向伊莉丝摊开手掌,“不过,输了就是输了,这笔账我记下了。先给我一缕头发吧,权当信物,来日方长。”
“你等等,我去找把剪刀。”伊莉丝毫不犹豫地应下,转身就要走。
玛格反倒愣住了。
她看着伊莉丝干脆利落的背影,眼神变得极其古怪,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出伪装的痕迹。
这个曾经把一头乌发看得比命还重的公主,如今竟如此轻易地答应割发?西罗先王室对黑发的痴迷几近病态,贵族们更是将其视为第二张脸面,何况是伊莉丝本人。
假使人生巨变能改变性格,可有些烙印在灵魂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消失得如此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