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安如随口问。
“有吧,咱们的房间在吧?”
柳墨也问。
“在。”慕与潇闷声回。
“你们?”
柳墨唠起家常:“以前我都跟潇潇公用一个房间,我们一起睡的。”
韦安如惊讶,“一起睡?”
“最长记录,住了18天。”
柳墨像显摆奖章一样。
慕与潇赶忙打断她们:“你的粉好吃吗?分我一点。”
“也分我一点吧柳老师。”
韦安如笑嘻嘻:“我跟与潇一起压压惊。”
旁听
午后的小餐馆里只有三桌客人, 除了她们三个人坐在一起显得热闹一点,其他桌都是形单影只。
老板跟老板娘得了闲,边收拾餐具边用方言拌嘴, 吵得不算激烈,但用词粗鲁得相当地道。
那些互骂之词让慕与潇有点难堪。
她听见都没什么,她妈经常说方言时夹杂, 她习惯了。
只是想到柳墨也在听着,写得一手好书法,爱品茶、说话会温声细语含着笑的柳墨在听,她就感到尴尬和羞耻。
仿佛不堪的词汇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她有点局促。
再次遗憾这环境选得不好。
柳墨很容易看出来她的不自在, 坐下不久就开始说话,聊天声音刚好盖过了别的杂音。
好在韦安如也听不懂粗话,没留意,只跟柳墨聊得火热。
于是连她们一起同床共枕18天的事情也聊了出来。
在束手无策里,不知怎么,慕与潇有了一点新的体悟。
当她一个人企图去遮掩一段过往,悄悄拧巴时, 她感觉到整个春天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尽管她可以负担得起,尽管春天终究是明媚讨喜的, 但她总归是累。
现在,当柳墨与韦安如堂而皇之, 在环境不尽人意, 但饭菜味道出奇不错, 老板娘跟老板因孩子教育互相指责时, 把她最想藏、也藏了很多年的事, 就这么闲聊一般说出来。
轻巧的,调侃的语气。
就像压在木匣子底的纸张, 见了光见了风,灰尘扑了满脸,纸却没有灰飞烟灭,反而干爽地有了更多韧性。
慕与潇猝不及防,但是不仅不恼火,还在认命的羞赧中,卸下一口浊气。
这感觉其实不错。
她发现她是自由的。
如果她不想做这份工作,她就可以提结束提换人。
没有任何人能拦住她,哪怕领导陈夏,陈夏能把她怎么样?
她不愿意做,陈夏再生气也不会开除她,因为她有价值,也有的是人想挖她走。
如果她不想被柳墨这道程序干扰运行,她就能直接撂脸子说不伺候了。
可以直接讽刺柳墨对外婆的虚情假意,也是间接谴责她对自己的虚虚实实。
然后呢,无事发生。
柳墨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更不是非她不可了。
柳墨可以答应只做她表姐,柳墨也可以理解她的撤离。
得了她的讽刺,柳墨会在不悦离开之后,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真正的原因。
并不会像她二十岁时恐惧的那样,一旦她不听话了,不顺着柳墨的心意做事情,柳墨就不会再理她了。
关于她跟柳墨的微妙相处,她从前惶惶不安,但凡有家庭聚餐,她都既忍不住不靠近柳墨,又时刻提心吊胆,比谁都累。
生怕哪位火眼金睛,看破她那点浅显的心思。
但是现在,即便在她妈面前漏洞百出,她也能全身而退。
没有人那般敏锐,她妈也不例外。
何必做贼心虚。
即便安如知晓她们的过往和她的情意,偶尔拿她打趣,在她崩溃想逃里的时候提到大姨和小表姐,又跟柳墨一唱一和地聊到“以前”。
那又怎么样呢?
她不反感,脱敏法很好用,秘密说出来也就那样。
死不了人。
慕与潇豁然开朗。
立刻找到了没遇到柳墨之前的平心静气。
很多事情不用多担心,因为发生也不会怎么样。
她纪录过太多的故事了,作为旁观者,她看出那些念头只要放下,所有人都能轻松。
偏偏当事人看不明白。
现在轮到她当局者迷,好在她终于绕出去了。
于是她也笑了,不无俏皮地回复韦安如:“嗯,我压压惊。”
“新闻尺度有点大,当事人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啊,18天还不算,18天里还有尺度?抱歉我不知道。”
韦安如顺杆就爬。
方才老板娘骂老板时的一句脏话,悄无声息落在慕与潇嘴畔,环境潜移默化的力量十分伟大,但她凭借着主观能动性抗住了。
她保持斯文,跟柳墨一同举白旗,结束聊天:“快吃你的!”
一切企图越轨的心思,都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慕与潇为之松快。
她们按计划先去了理发店,柳墨中午闷在书房,刚好有功夫给老板写了两幅字。
一幅是理发店平平无奇的店名字,一幅是更加平平无奇的“生意兴隆”四个字。
但内容和操作不重要,有价值的仅是柳墨的字本身。
这两幅字或因为书写者午间思绪起伏,情绪饱满,所以蓄足了力道,写得丰神苍劲。
慕与潇很想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