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书有云,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正常天象。”宋晋声音温和平淡,好似徐缓的水流,能入人心。
“大人,你听过这么响的雷吗?”
“是少见了些。”
月下推开窗户朝外头看去。风起来了,吹得廊下灯笼乱晃,院中翠珏几人正带人踩着梯子把灯笼取下。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看这雷,这是天老爷又要收什么人呢!”
听得月下心惊肉跳,她转头看宋晋:“大人,古往今来雷都劈死的是什么人?”
宋晋瞥了月下一眼:“郡主有真龙福佑,不必担心。”
月下听懂了,宋大人这话就是:反正劈不到她月下默默反驳:难说。
重生有违天道,这雷可别是天老爷派下来劈她的
想到这里,月下有些慌。
她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周嬷嬷讲过的一则上天派雷神收人的故事。故事中的妇女因为不孝顺,就是这样惊心动魄的炸雷,一个接着一个,追着她劈。这妇人机智地背起了婆婆,雷神是要收不孝的媳妇,哪儿敢碰着婆婆,一连几声都无法,最后就放过了她。
月下滴溜溜的目光落在了宋晋身上:这世上再多人该天打雷劈,肯定都劈不到宋大人这样的救世名臣身上。
于是,她有了主意。
接下来,宋晋就发现无论自己做什么,月下都猫一样轻盈无声地跟在自己身边。
宋晋顿了顿,一转身,就对上了一个几乎快贴上来的郡主。
松挽发髻低垂,翠色罗衫遮不住肩头。乌发雪肤,唇红似樱。偏偏一双眸子中是纯然的干净和无辜,轻轻一动,就如水波轻漾。
宋晋没动,只轻轻开口:“郡主,臣只是想为你倒杯水。”
月下却没有让开的意思,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你倒,不用管我,我只是下来活动一下。”
宋晋抬起目光,不去看她,轻声道:“这里很安全,郡主不用怕的。”
月下点头:“我知道这里很安全,我一点都不怕。”
人却没有移开半分。
宋晋的目光只一垂就立即移开,“郡主,你”
月下怀揣着重生的秘密,一门心思琢磨外面那道响雷,一点也不会想到她早已沐浴换了寝衣,只外披了一件大衫,在腰间松松拦了一条翠带。如此距离,对于一个具有身高优势的男子垂目的随意一瞥会看到什么。
收回看向门外的目光,月下问:“大人,怎么了?”
一盏茶递到了月下面前。“你喝水。”
同时宋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见月下还要跟上来,宋晋道:“郡主,不会再有第二道雷了,信我。”
“大人连天象都算得准?”
“略懂。”
说着宋晋翻开一个茶碗,为自己倒了一茶碗水。
听了宋晋的话,月下那颗怀揣绝世秘密的心顿时一轻,往桌边圆凳上一坐,看到宋晋的茶碗,不由道:“大人,这么渴?”
满满一茶碗,再倒就要溢出来了。
宋晋一顿,轻声道:“对。”
一股凉风吹进来,很快外头就哗哗下起大雨来。
房中却安静。
璎珞探了探头,就见宋大人在默默喝水,郡主已经放下了茶盏。她和翠珏进来拿出了一床薄被添到郡主床上,把帘帐也一一放下来,又默默退出了房间。
一直到两人回到西边厢房,璎珞才呼出一口气。
翠珏看着她:“你觉不觉得刚才,哪里怪怪的?”
璎珞正伸懒腰,闻言看翠珏:“不觉得啊”
“不觉得你刚刚怎么大气不敢喘?”
璎珞:“在宋大人面前,你敢喘气啊?”
翠珏:要这么说,倒也是。
外头天愈发黑了,雨也下得愈发大了。
月下已经进了拔步床,这时候抱着枕头坐在床上,轻轻打了个呵欠。
帐外,宋晋没有像往日那样熄掉烛火,而是把灯烛移到一旁。从碧纱橱取出卧具,宋晋自己铺设好了,便躺下了。
轻纱帐笼着远处烛光,温柔地垂着。再往里拔步床内能看到这恍惚的光线,却又沉在淡淡的昏暗中,正好睡眠。抱着枕头的月下肩膀一松,她也跟着宋晋躺下了。语气里有几分不好意思道:“大人,我并不是怕打雷”她是身负绝世大秘密!真的很担心老天爷反应过来,发现自己重生错了人
她真的不是胆小,她只是担心老天爷后悔。
“郡主无畏,臣知道。”
宋晋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听起来有些不一样,月下觉得连窗外的雨声好像都温柔起来了。
“我我也不怕黑”
“臣知道。只是在这样黑的夜晚,臣想留一盏灯。”
外面的雨声分明是愈发大了,可月下偏偏觉得这哗哗的雨好像越发温柔了。
雨过天晴。
经过一夜雨水的滋润,草木绿得浓郁,混合着泥土的清香,让行过的人心情都更好了一些。上午太阳一出来,很快就把湿漉漉的青石地面晒干了,只余下苍翠欲滴的草木提醒着昨夜那场酣畅的大雨。
翠珏和璎珞正坐在脚踏上凑头对着一个花样子讨论着,炕上月下正仔细看着炕桌上的一本书——正是昨晚宋晋看的。书脊处已有了磨损,整本书一看就被人翻过很多遍,书页都被翻薄了。
“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月下看着书上文字读了出来。
一旁璎珞抬头:“郡主,什么意思?”
月下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她,面无表情:“你问我?”
还得是翠珏,问了个月下能回答的问题:“郡主,宋大人这是看的什么书呀?”
月下合上了书,又看了一眼封面,闷闷回道:“《六韬》”
她本想着上午正好无事,她也学着宋晋多读一些书,缩短一下自己与宋大人的距离。可看了半日,她只觉得自己与宋大人的距离更远了
璎珞和翠珏对视一眼,不明白为何郡主这次显得这么郁闷,什么六韬五韬的,本来郡主就看不懂呀。听府里老人说过,郡主当年开蒙读《千家诗》,跟着郡主的丫头到小厮,最后连奶嬷嬷都背熟了,郡主都没背会
翠珏起身,把这些日子月下常翻的一本书拿过来,轻声道:“郡主还是看这个吧,上头好些郡主不是都能背下来了。”
是那本曾借给宋婉的《诗义》。
月下默默接过,没有打开,默默看向翠珏和璎珞,“还有七十八首。”
璎珞和翠珏都围过来,却不解其意。
月下扁了嘴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本来都能背下来一百三十二首了,现在只能背下来七十八首了”
做皇后的时候她也是用过功的,抱着决不能让人看扁的心情苦读诗词,背得了一百三十二首。哪知道重生了这些日子,她又想起来进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生生忘掉了那么些
难道,这就是重生的代价?
再看到一旁那本晦涩难懂的《六韬》,月下突然就想到了前生见过一次的沈家小姐。那是一年中秋宴,沈家小姐凭借一首诗在一众闺秀中拔得头筹,当时不仅萧淮看了说好,她听人说一晚没什么表情的宋大人见了,也露出了笑。
不知为何,她这会儿突然想起了,攥着《诗义》,呆呆地。
翠珏见状,忙安慰道:“记住了就会忘,忘了郡主要是喜欢再记起来也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