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夷简也没有否认,要是一开始就给予赵骏足够的尊敬,或许也不至于让马家两个侄儿遭此大难。
“那你就舍得你们吕家那么多门荫入仕的子弟?”
王曾反问。
要知道赵骏在眼睛未复明前就说过,宋朝的问题积重难返,解决三冗问题甚至只是第一步。
而就是这第一步,便已经让吕夷简王曾等人感觉到恐惧。
三相三参,包括晏殊在内,不都是赞成赵骏入局科举,被他们同化的吗?
不就是因为谁家都有大量的门荫入仕子弟。
一旦赵骏支持范仲淹改革,掀起滔天波澜,那岂不是他们家族的子弟都难以幸免?
所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可现在吕夷简心里已经出现了一种拧巴感。
既担忧赵骏掌握大权,会威胁到他们士大夫,又害怕未来大宋灭亡。
有私心不假。
但吕夷简知道,如果继续让这种私心填满他的脑袋,那么他与官家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
他说道:“你觉得赵骏真能清理掉所有士大夫吗?可是你没有觉得,官家与我们之间,已经越来越生疏?官家,再也不是曾经的官家了吗?”
王曾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吕夷简摇摇头,苦笑道:“我们是想保住士大夫不假,可你想想,官家要的是什么?”
“大宋不被灭亡。”
王曾毫不犹豫地说道。
因为赵骏早就说过,任何掌权者第一忧虑,永远是政权安全。
吕夷简叹道:“是啊,所以赵骏只要每一天都在向官家渲染大宋的危机,官家的恐惧就会增加一分。而若想解决危机,就必须进行大面积吏治整顿,那么我再想保住士大夫,最终将不可避免地与官家走到对立面上去。”
“吕公所言,我又何尝不明白……但真要做个取舍,难啊。”
王曾同样叹息了一声。
他们既然能到今天这个位置,就证明了政治智慧不会太低。
历史上范仲淹庆历新政,要革了大半个官场,他们这些人成为反对者,不是他们意识不到庆历新政是对大宋好。
而是就是能意识到庆历新政对大宋好,他们才成为反对者。
因为对大宋是好了,可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家族来说,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所以他们希望赵骏成为自己人。
但现在看来,不仅赵骏不会成为自己人,连官家也将在赵骏的忽悠下,离他们渐行渐远。
到时候整个士大夫阶级,都要变成赵骏和官家的敌人,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
“再难,也要做出决断。否则再这样下去,我们与官家之间就会爆发出严重的不和,到时候只会把官家逼到跟赵骏站在一边,我们的结果一定不会好到那里去。”
吕夷简在这一刻忽然有了明悟,沉声道:“我打算明日去奏请官家,再请赵骏入宫讲解,你们去不去?”
“再看看吧。”
王曾摇摇头,说道:“看看韩家怎么样,韩亿若是聪明些,向官家求个情,只要官家和赵骏有了不同意见,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那就这样吧。”
吕夷简用袖子扇了扇愈发扑鼻的香味,随后站起身,边向外走,边低声道:“老咯,老咯。未来是年轻人的天下。老夫已经保不住大宋的士大夫了,你愿意去触这个霉头,你就去吧。”
“哼,老匹夫。”
王曾冷哼了一声。
想拉赵骏入局是他们三相三参默契决定,甚至还是吕夷简起的头。
但没想到第一个叛变的,也是这厮。
归根到底,还是以前赵骏提过一嘴,说吕夷简和司马光的时候,提及了吕公著,让吕夷简知道吕家将来还有一位宰相。
范仲淹改革针对的是门荫入仕以及才能不佳者,正儿八经考上进士的往往都有才能,且由于进士每年人数太少,基本上不可能在淘汰的名单里面。
吕夷简的长子和次子也是门荫,但三子吕公著将来是先门荫再考进士,前途无量。
也就是吕家只要有吕公著在,就不会因为范仲淹和赵骏将来掀起改革而没落。
可他们王家却不同,王家四个儿子都补门荫,全在淘汰名单里,所以自然就出现了如今的两种态度。
吕夷简可以叛变,王曾却难。
说到底。
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
生命不息,cpu不止
九月二日下午,赵骏去了皇宫。
他来大宋半年,眼睛康复也有三个月,已经意识到了很多事情。
生产力的提升必然需要改变生产关系。
所以改变势在必行。
从宏观视角来看,阻挠他进行改革推进事宜的,其实一直只有一股势力,那就是整个士大夫阶级。
后来的庆历新政以及王安石变法,就是被这个阶级给弄垮。
吕夷简王曾就是这个阶级现阶段的首领,因此才千方百计想把他也引入这个阶级里去。
但这就并不代表他们是敌人。
因为三相三参以及晏殊范仲淹知晓赵骏的身份,就已经从另外一个角度将他们绑定在了一起。
赵祯不会允许他们把赵骏的事情泄露出去,为了稳住军心,就必须稳固他们的权益。所以现在的三相三参,就一定不会像历史上那样被随意罢黜。
也就是说,因为赵骏的存在,反而让他们的地位愈加稳固。
除非赵祯动了杀心,要把知情人全部杀掉。否则只要赵祯还是那个耳根子软,心也软的官家,他们在相位上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只敢在背后耍点小动作,却不敢真正和赵骏翻脸的缘故。
只不过这些人毕竟是旧有势力的代表,自己要想有所作为,就一定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因此赵骏就走了另外一条路子,从赵祯手里挖皇权。
他今天过来,就是继续cpu赵祯来着。
此刻后苑观稼殿内,金银堆积如山,各类奇珍异宝,名贵字画也应有尽有,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副画,被金丝楠木的盒子装着,摆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赵祯随意扫视着这些东西,赵骏一直看着他的脸色,发现他的表情比较平淡,没有太高兴也没有很愤怒。
想来对于皇帝来说,什么珍贵的东西都看过,这些未尝能入他的眼。
但赵骏却说道:“这些东西,就是从那些开封府官员家中搜出,光现钱就一百多万贯,还没算上地契、田契、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等各类财物,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不下四五百万贯。”
“他们竟然如此有钱?”
这下赵祯震惊了,自幼在深宫长大,什么钱财没见过,所以摆在桌子上那么多金银珠宝让他对钱财没概念,也不知道具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但详细说明一下,就让他惊讶。
因为国库现在没多少钱,内帑也就一百多万贯,如今西北战事将近,为了囤积粮草,全靠挪用交子铺的钱撑着。
没想到赵骏抄了一些开封府贪官污吏的家财,竟能抄出四五百万贯来,这太让他感觉到壮观。
“正常。”
赵骏却笑道:“因为这些人可不仅是做无忧洞、鬼樊楼等地下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他们自己也做买卖。大宋只禁止官员本人经商,他们完全可以让亲戚代劳,这还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