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中都大学的军训都是在八月中旬就开始了。今年有所改变,9月2日才开始军训,所以冯晨夏可以和张凌歌结伴赴中都。
这几天,张全就像得了什么症候似得,每天都要检查一遍张凌歌的行李,特别是那个随身小包。
看着摊了一床的录取通知书、新生指南、报到须知、身份证、八张一寸证件照、户口迁移证、团组织关系材料还有现金,张凌歌觉得很无语。每天这样翻一次,真的弄丢了什么东西怎么办?
陈匀把气鼓鼓的女儿拉到厅上,眼不见心不烦。他知道妻子之所以这么焦躁,是因为女儿要单飞了。这是典型的“空巢综合征”,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没有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据说对孩子投入得越多,父母在心理上对孩子就越依赖。陈匀很认同这样的说法。
凌歌刚出生时,看着这个红彤彤的崽子,陈匀无法像做了十几年“育儿梦”并怀胎十月的妻子那样,立马就爱上她。但是被张全逼着每天给孩子喂奶、换尿布;小学时负责接送孩子上学和上绘画兴趣班后,陈匀发现自己越来越疼爱宝贝女儿,也越来越享受父亲这个角色了。陈匀心情低落地想,看来还真让张全说着了,爱是需要投入的,包括时间和金钱。沉没成本越大,付出者的依恋感越强。而依恋感越强,孩子单飞后就会觉得更痛苦。
冯晨夏家,又是另一番景象。
为了给女儿送行,辜焕沁放下即将完成的论文,让冯爸爸也推掉了一个学术会议,专门在家里陪女儿。
这两天,辜焕沁和冯爸爸求着冯晨夏每天学一道两人的拿手好菜,现在她终于能做出颇像样的蜜汁叉烧、蒜蓉豆豉蒸排骨和电饭煲豉油鸡。
冯晨夏打电话叫张凌歌过来试试她的拿手好菜,被严词拒绝了,理由是:“我不能把嘴养刁,否则会受不了大学食堂里的大锅饭的。我现在连蒜香骨都不吃了。”
冯晨夏觉得张凌歌说的好有道理。大学宿舍里不可能让自己发挥厨艺,还不如练练怎么煮快食面呢。于是冯家的“厨艺培训班”戛然而止,冯晨夏坚信自己这几天学来的厨艺,也会在几天后灰飞云散,不留下一点踪迹。
见冯晨夏对继续学做饭不感兴趣了,辜焕沁也不再勉强。好在冯爸爸这个学期开课不多,一周就三节,还是连续两天的课,以后每周可以飞去中都为冯晨夏做三四天的饭。
“千万别!买飞机票的钱,不如给我下馆子。有这个钱,我什么好吃的吃不到?”
看见冯晨夏又急了,辜焕沁只好赔笑着说,不经常去也行,至少报到时让她和冯爸爸陪着去呀。
“张凌歌都是自己去的,她妈那么宝贝她都没有陪。”冯晨夏烦躁地说,“你想让我一开学就成为别人笑柄吗?我还准备将来竞选学生会主席和团委书记呢。”
“也对,也对。政治生命非常重要。”辜焕沁点点头,又转过身子,把魔爪伸向冯晨夏的行李,想看看她有没有带厚衣服,“北方天寒地冻的,一定要带够衣服。”
鸡飞狗跳的日子,时间好像跑得特别快。冯晨夏和张凌歌终于在8月31日晚上,拿着大箱小包,离开了温暖的家,离开了湿热的深海,坐上夕发朝至的动卧,于次日早上7点钟到达中都西站。
张全有个亲戚,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特别远,是她母亲的堂哥的儿子。在得知凌歌考上了和谐医学院后,这个远房表哥打了几十个电话,表示要替表妹照看凌歌。
这个远房表哥,当年初中毕业后,就开始捣鼓小生意。刚开始呢,只是倒卖一些邓丽君的磁带或者一些十八禁盗版碟,后来西关村火起来后,又在电子一条街倒腾电子元件和内存条什么的。到2000年初,发达了的远房表哥,发现自己的学识不足以在西关村混,就开始进军建材行业,现在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壕了。
其实张全在中都的好友非常多,不至于非得把女儿托付给这么个几十年很少打交道的远房亲戚。但是对方热切地表示要帮忙,张全也不好意思反对,于是一边托远房表哥帮着接车并送两个孩子去大学报到,一边私底下给张凌歌普及安全知识:
“没有经过训练的女性的体力比男性还是差一点,”张全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宝贝千万别误会,我绝对不是重男轻女,但是我们得承认现实,女性要小心……”
张凌歌笑着点点头,把妈妈的潜台词说了出来:“我知道,我会离表舅和他儿子远点的。性侵案七成以上是熟人犯案,所以我会远离一切男性熟人。”
“生人更得小心了!”张全赶紧加上一句。
远房表舅和他儿子各开了一部车来。张凌歌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和冯晨夏的行李都搬到表哥的suv上,然后背着装了证件和钱的小包,拉上冯晨夏,一起上了远房表舅的大奔。
看着两个小丫头身着白t配蓝底一侧一竖白条的校裤,表舅哂笑道,“你们深海人怎么这么土啊?虽然深海比不得中都,但好歹也算是国际化大都市,看看你们穿得?又不时髦,又没有范儿。凌歌,想穿什么漂亮衣服,和表舅说,表舅给你买!”
冯晨夏低头暗笑:你们中都人哪能理解深海学子对校裤的热爱?前段时间,冯晨夏去港城接妈妈好友的女儿回国休假,这位已经二十好几的小姐姐,穿得还是深海中学校裤。后来,这个小姐姐还专门去校服专卖店买了好几条全棉的校裤,说要带回亚米国呢。
“有男朋友吗?”表舅问。见张凌歌和冯晨夏都摇了摇头,表舅说道,“那可得抓紧了。像你们俩,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材没身材……别看你们一个中都大学、一个华清大学,其实咱中都人根本不在意这个。中都户口多值钱啊。中都男孩子,都喜欢找咱中都自己的大妞。你们外地人千万别挑,甭管学历多高,有人要就不错了。”
张凌歌一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一边心不在焉地听表舅叨咕着,要她和冯晨夏千万不要读博士,否则没有男人敢要;要趁年轻抓住有中都户口的同学,抓不住就赶紧在外面找,初中没毕业的中都人也好过外地人云云。张凌歌懒得告诉表舅,自己毕业就是博士,冯晨夏也肯定要读研究生的……犯不着,何必置气?
好在虽然堵车,一小时左右车也到华清大学了。本来表舅和表哥还说要专门送一趟冯晨夏的,张凌歌说就不麻烦了,还说冯晨夏打算逛逛华清大学,顺便陪自己报道。于是俩人搬下行李,目送两辆车扬长而去。
华清大学一向性别比例失调,女生只占三分之一左右。据说华清大学学长们特别喜欢在迎新活动做志愿者,以期结识女生。但是穿着深海校裤、拖着大包小包的张凌歌和冯晨夏,还是成功地被所有男生无视了。
张凌歌让冯晨夏看好行李,自己跑到不远处抓住一个迎新学长,问他新生报到程序。这个学长很不耐烦地瞥了眼张凌歌长短不齐的头发和皱巴巴的t恤,指了指身后:“a楼有公示,看好自己是哪个宿舍的,按公示上的程序做。”
看见张凌歌一脸郁闷地走过来,冯晨夏笑得咯咯地,“被鄙视了?告诉你吧,越是其貌不扬的屌丝,越是颜控。都说大学是整容院,你在这八年好好拾掇拾掇,再长点个子,至少是清秀挂气质女生。”
张凌歌撇撇嘴,拖起两个大箱子往a楼走,两个大箱子上还各挂了一个大背包。看着同样做派的冯晨夏,她觉得自己和冯晨夏活像俩难民。
好在宿舍在二楼,张凌歌一个人把两个大箱子和几个大包分批搬上楼,把箱子随便堆在左手靠窗的那个床铺下面,转头审视一下这个宿舍。四人间,条件还行,有空调、独立卫浴,还有饮水机。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