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下。”张平见徐皇后询问,当即也解释道:
“这村中的田地,都是从衍圣公府手中均分而来,村中百姓也多是衍圣公府曾经的佃户。”
“如今虽说均了田,但衍圣公府时常会派人前来,似乎觉得这田地日后还会被赐回他们手中。”
“他们来的次数多了,村中百姓自然也就警惕了许多,不敢与外人交谈,大部分时候都是让我二人出面驱赶衍圣公府的奴仆。”
张平解释着,徐皇后却越听越皱眉,末了才开口道:“你们跟我一起进去。”
“是!”张平与王武闻言,瞬间激动作揖。
不多时,二人便与徐皇后在朱棣他们身后不远处走进了小沟河村。
与此同时,朱棣也看到了几十名在田间劳作的百姓,立马装作憨厚的笑着上前。
“老丈,你们这田不错啊,是朝廷的均田吗?”
朱棣假装憨厚,可他那话一说出来,劳作的几个老农便面面相觑,随后低下头,也不答话。
朱棣吃了瘪倒也不害羞,反倒是愈战愈勇的上前凑到一个老农身旁,从他手里抢过农具,帮他干活的同时说道:
“你们别怕俺,俺是去北边上任的官员,路过山东就是想来问问你们,如今山东行了新政,生活比较以前如何?”
“把俺锄头还俺。”那老农不回答问题,只是试图从朱棣手里抢回锄头。
“俺帮你干活还不行啊。”朱棣在北平也时常看百姓干农活,自己也有两把刷子。
以往他在北平帮忙干农活,百姓都对他感恩戴德,如今在这里反倒遭人嫌弃了。
“俺又不是缺胳膊少腿,需要你们这种人帮忙?”
那老农从朱棣手中抢回了农具,低着头只顾着自己干活,懒得搭理朱棣。
如此一幕,让朱棣十分吃瘪,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当了皇帝后变得高高在上了,以往他可是凭借这手和北平百姓打的热火朝天,现在居然不行了。
他还在怀疑自己,远处的张平与王武见状则是与徐皇后作揖道:
“殿下您也看到了,村民没我二人在场,确实不敢与外人交谈。”
“为何如此?”徐皇后不解:“只是闲聊几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张平和王武迟疑了会,随后才道:“自从均了田地后,便有不少官员和乡绅富户想要找新政的麻烦。”
“一些村民口无遮拦,回答了几个问题便被那群人做文章,以此弹劾新政不得民心。”
“上了当后,村民们也就不太敢与外乡人交流了。”
“难怪……”徐皇后听后颔首,想到了朱棣时常与她说山东常有官员弹劾新政的事情。
朱棣之所以觉得山东新政有问题,原因就出自这些弹劾。
在没有张平和王武解释前,徐皇后也没有怀疑这群官员,只是现在看来,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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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这村子不对劲……”狼狈从田间走回土路上,朱棣念叨着不对劲,并与土路上的徐增寿和王彦开口道:
“你们说说,这群村民是不是不对劲?”
“确实有些不对劲,似乎不太敢和外乡人交流。”徐增寿与王彦点头附和,朱棣也频频点头。
“这村子肯定有猫腻,去徐妹子那把那两名胥吏叫来。”
“是!”
朱棣吩咐了王彦,王彦当即带着几名兵卒走向了徐皇后。
徐皇后见状也知道是朱棣吃瘪了,故此对左右道:“走吧,去陛下近前。”
她带着张平等人走向朱棣,王彦见状便也没有行动,而是跟着徐皇后回到了朱棣身旁。
她与朱棣说了从张平、王武口中听到的事情,朱棣听后却一脸狐疑的看向二人。
“按照你们的说法,那村民和你们关系不错?”
“回知县,还算可以。”张平与王武作揖回答,朱棣见状也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那你们给俺叫来两个百姓,俺当着你们的面问问他们。”
“对了,就叫刚才抢俺锄头那个。”
朱棣指着正在朝自己这边看来的几个老农,张平与王武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下到田间,把那几个老农叫到了土路上。
虽说山东有不少山脉,但与大明治下的大部分地区一样没有树木。
没有树木,也就没了遮挡,道路上发生的事情也就很容易被所有人看到。
随着张平和王武的召唤,那几个先前凶了朱棣的老农这才意识到这个一口一个俺的家伙真是个大人物。
“这是北边前往宛平县的朱知县,来询问我们事情,主要是想把新政推广到北平。”
“但凡朱知县询问的,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管我们。”
张平和王武说罢,那几名老农面面相觑,朱棣也对二人说道:“你们去那边等着。”
“是……”二人被朱棣支开,随后朱棣也开始对这几个看上去五十几的老农开口道:
“你们老实与俺说这地方的事情,若是担心那二人威胁你们,俺便把他们换去别的地方。”
“不不不,大人您可千万别换!”听到朱棣要换走张平、王武,几个老农连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的求饶。
王彦端来了两个马札,朱棣与徐皇后坐下后才对跪着的几个农民询问道:
“你们回答了俺的问题,俺自然不会换他们,还会给你们钱粮,但前提是你们得说真话。”
“俺先问你们,之前朝廷对山东是三十赋一,如今是十赋一,你们的生活较之前过得如何?”
朱棣目光灼灼的等待几个老农的答案,或者说他是揣着答案询问问题,就想知道点不一样的。
几个老农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那个战战兢兢的开口道:“比之前倒是好了些……”
“怎么会呢?!”朱棣的嗓门让几个农民抖了抖,为了证明自己的答案才是对的,他还特意说道:“三十赋一加上一些杂项,顶多也就每亩十一二斤的税粮,怎么会不如十赋一?”
“这……”老农犹犹豫豫,最后才在朱棣的眼神逼迫下回答道:
“正税是每亩八斤五两,但杂项杂七杂八就得收五六斤。”
他说罢,旁边另一个老农又道:“之前的里长还好说,起码能轮换,不至于太过分,可粮长常年不换,每年都用私斗来收粮,每亩地要交满税粮,起码得三十几斤……”
“对!”又一个老农附和道:“遇上县里难缠的县吏,各家各户还得凑些钱给他,杀鸡捕鱼宴请都是正常的。”
三人回答完毕,朱棣忍不住开口道:“凑多少?”
“每家三文……”老农回答,徐皇后又询问:“这小沟河村有多少家?多少亩耕地?”
“七十二家,大概两千亩”老农不假思索的回答,闻言的徐皇后与朱棣面面相觑。
按照老农的说法,这一个胥吏来收次税粮起码能赚二百文,顺带还能饱餐一顿。
至于那些里长和粮长也在收粮过程中贪墨了不少粮食,起码三万斤,折合二百余石。
这么大笔粮食,仅凭他们肯定吃不下的,而胥吏既然贪污,自然不会放弃受贿。
朱棣大概记得天下有四万余村落,如果每个村都被贪墨二百石,那算下来就是八百万石,接近大明田赋粮总数的四分之一。
那是八百万石粮食啊,拿给百姓可以养活近二百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