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我来做吧,咱们炖个当归鲫鱼汤。”鲫鱼刺多肉少,炖豆腐倒是香,红烧了也不错,清蒸更鲜,但这几种做法都需要多种调料的辅助,现在家里是要啥啥没有。
当归是她前几天刚从山里挖到的,正好晒得半干,小萝卜似的裹着一层黄皮,闻着还有股中药材的清香。切大片放清水里煮上,再拍两块姜,一会儿厨房就飘出当归独特的香味儿,趁着这空档又贴了一圈玉米饼子,等当归熟透再把处理干净的鲫鱼放进去,一会儿汤就变成了咕噜咕噜的奶白色。
这可是秦来娣重生回来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沾到荤腥,口水都快决堤了。以前一身病,老贺头这不让她吃,那不让她尝,生怕影响血糖血脂,现在倒是啥病也没了,就是多了个馋病。
祖孙仨正准备开饭,门口忽然进来个二十出头的女人,鹅蛋脸,大眼睛,本来是挺漂亮的,但颧骨略高,显得普通了一些。
“奶正准备吃饭呐?那我来得可真巧。”
秦桂花和盼娣直接懒得搭理,转过身子不看她。来娣当然知道,这就是她亲亲的二姐秦友娣,嫁在隔壁生产队的队长家,好几间青砖大瓦房,壮劳力又多,日子过得不错。
“奶生我气啦?哎呀,我也是家里忙,抽不开身,这不就把送粮的事儿忘了嘛。”她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挽住秦桂花的手。
原来,两个月前,家里揭不开锅了,能借的也都借遍了,老太太就让人带话给隔壁队,让友娣给送二十斤粮食回来,不白吃,算借她的,等年底分了粮就给还回去。结果这死妮子,话是收到了,愣是没送粮过来。
这事别说老太太气,就连盼娣也皱着鼻子,“哼,我不跟二姐说话。”
“哟,小丫头还有脾气呢,俩月不见你倒是长高不少,眼睛看着也有神了。”
鱼肝油补充得还算及时,虽然身高还追不上同龄人,但明显长高了。
“哼,要是都像你心里只有婆家不管娘家人死活,咱早就饿死了!”
秦友娣讪讪的笑笑,“嘿嘿,是不是来娣给配的药啊?我在村里都听说了,说我家老三用一碗野菜汤就治好了一个绝症病人,听说还是崔五婶对吗?哎哟,那崔五婶的病情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啊,就是在熬日子了……你们是不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咱三妹是小神医呢!”
当初给母猪接生的消息她也是听说的,但不信,毕竟自家妹妹有几斤几两她能不知道?可最近这野菜汤治病的事,大家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老三那天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人学了个十成十,刚才进村她还亲眼看见崔五婶精神抖擞地在村口晒太阳呢!
“老三你说你可真能藏着掖着啊,以前咋不见你表现表现呢?”
秦来娣面无表情。她其实从小就不太喜欢二姐,大姐淳厚善良,总是包揽所有的家务,小小年纪就能跟着奶奶挣工分,而二姐却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外加一个比泥鳅还滑的货。
小时候,姐妹四个要是有个啥好东西,她总是能想方设法把大姐和小老四那一份哄走,奶奶发现了要揍她,她还能梗着脖子说是她们主动给的。
就这样,男孩脾气打抱不平的秦来娣,最看不惯的就是她,姐俩没少干架。但上辈子奶奶去世,大姐疯了后,就只有这个讨厌的二姐给她写信,打电话,寄东西,虽然她从来都是不回不收,绝不给她从自己身上捞好处的机会。
就是她被赵海洋赶走后,也是头发花白的二姐拄着拐杖上门替她闹,还说大不了跟她回农村,她儿子孝顺,绝对能给她一口吃的……更别说奶奶生病那几年,都是她和二姐夫拉着平板车送医院,每次一住十天半月,也都是她出钱出力。
想到这儿,来娣也装不下去了,一把搂住她,“哼,咱们家最没良心的就是二姐。”
“嘿,你这死丫头,我咋没良心了我,你们吃鱼都不叫我,还好意思……”也不用谁招呼,自个儿拿了碗筷就开始挑鱼肚子上肉最厚那块。
废话,她专门挑这个点儿饿着回来,可不就是冲这顿午饭嘛!
秦桂花白她一眼,“闭死你的嘴!”
友娣的脸皮那叫一个刀枪不入,不仅毫无波澜还催着来娣赶紧讲讲结婚的事。最近附近几个村子最大的新闻都围绕老三,关于她结婚和医术了得几乎是平分吃瓜界天下。
听说对方是个技术员,她一边羡慕一边酸溜溜,等再听到对方父母在北大荒,顿时又忧心忡忡,反正是既怕老三过不好,又怕老三过太好。
“呸,你那点小心思打量谁不知道呢,趁早给老娘收起来。”
友娣跟牛大刚结婚三年,前年刚生下一个儿子,再加嘴巴厉害,在婆家过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所以大家也不像担心爱兰一样问她在婆家的事儿,反正只要问,听到的要么是她又跟尖酸妯娌干架并成功占领高地,要么是刻薄小姑子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成功案例。
吃完饭,秦友娣将里里外外都巡视一遍,最后发现啥好东西也没有,只能将目光投在麻袋码成的小山上,“奶说这是你上山采的药,快帮我看看,有没有我们能吃上的,带点回去也馋馋我妯娌。”
秦来娣满头黑线。
“你说这么些药,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要不卖到药材收购站去?”
“我可是听说了,小心别被红袖章抓到,也不算投机倒把,咱们村还有偷着卖鸡蛋卖菜的呢,我公爹不也睁只眼闭只眼。”
秦来娣这俩月也一直在琢磨赚钱的事,还真跑收购站去问过两次,可人家要的都是人参天麻这些值钱的,她起早贪黑找了俩月愣是人参须须都没找到一根。至于她在山上采这些纯野生的普通草药,大都是营养不良的歪瓜裂枣,品相比人工种植的差远了,人压根不收。
秦友娣倒是不管她咋想,又自顾自的说,“我们队上有个小丫头,脑子可真活,一开始偷偷去卖鸡蛋鸭蛋,自家的不够卖,还会从社员手里收,从中赚差价,后来别人都学她那么搞,你猜她又怎么着?”
“她居然把鸡蛋鸭蛋腌成咸蛋,专门拿到城里机关大院去卖,又赚了一笔,你说她这脑袋咋长的?”
秦来娣却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个主意。
于是,接下来半个月,大家就见秦来娣更忙了,既要养猪,又要采药,还在院里烟熏火燎的又是炒又是腌的忙到大半夜。
终于,忙活到国庆节后,来娣挑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再次进城。
在村口搭拖拉机,幸好这个点儿只有一名年轻小伙子跟她一路。小伙子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显得很斯文,自从分到五里屯知青点后,大家只知道他叫廖四眼,全名却没人在意。
毕竟,每年分下来的知青不少,这些城里年轻人干农活是一窍不通,甚至还有装病的偷鸡摸狗的,结果年底还得跟社员们一起分粮食,所以社员跟知青之间仿佛有一条天然鸿沟似的。
来娣却是个例外,她性格泼闯,又对啥都好奇,总找他们问东问西,一来二去也能打入“敌人”内部。
譬如眼前这个小廖知青她就知道,他们家是海城的,父亲是无线电厂的包装工人,他本来马上就能顶替父亲工作了,但因为不忍心妹妹下乡吃苦,所以主动把岗位让给妹妹……从六六年到现在七三年,已经在五里屯待了整整七年。
以前,虽然知道廖知青的身世,但没往心里去,此时却忽然想起个事——老贺也是无线电厂的,他和廖家人会不会就是同事?
那可就要好好唠一唠了!
炮制药材
“廖大哥也上县里?”
廖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