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缠着的红线松了许多,云西静静望着红线一点点解开,落下。
她在心底数着交替的日夜,十八岁那年命定红线缠住两人,而师尊解开红线用了八百一十八天。
十八,大抵是一个好的数字。
在云西眼中,长愿起身将银色长剑拿在手中,打算用这把她曾经亲手送给云西的剑斩断红线。
雪更大了,云西微微抬头,望着执剑而立的长愿神色柔和。
伴生似乎察觉到执剑者的意图,亮起刺眼的光,在长愿手中反抗,它是神器,是有器灵的神器,虽然无法化形却有能力反抗。
而长愿为了解开红线已耗费了太多气力,伴生的反抗让她险些拿不住剑,可她毕竟修为高深,伴生也无法轻易从她手里挣脱。
原本安静缠在云西手腕上的小龙也飞了出来,缠上长愿的手臂,试图阻止她的动作。
一人一剑互不相让,一时谁也没有占了便宜。
“伴生,听话。”即便许久不曾说话,云西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她静静看着长愿,伴生在云西开口后便停下了挣扎,只是在长愿手中发出一阵又一阵悲鸣。
可伴生停下了挣扎,红色的小龙却不曾松开,它紧紧缠着长愿,想要将伴生剑从人手中夺走。
长愿看着试图阻止她的小龙,冷声道:“白卜。”
小龙身体颤抖了一下,松了力道。
没了阻力,长愿提起手中锋利的神剑,放到落在两人之间的红线上,轻轻一挑,本该坚韧的红线断开,在空中被轻风吹散。
落在地上的神剑发出一阵阵悲鸣,小龙由长愿手腕落到雪地中,被白雪覆盖。
长愿看着云西,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映在云西眼中宛如一片雪原寒川,平静又冷。
她道:“阿云,你的执念太深,若要修无情道,需斩断情根。”
云西轻声应她:“我知晓了,师尊。”
她看着长愿慢慢走远,原本落满白头的雪消失不见,师尊还是以往的模样,连走路离开的步子都没有一丝慌乱。
她就这样静静坐在雪地里,许久都没有动作,南雪山顶只剩她一人,只有她一人。
云西的目光由长愿离开的方向落在断了红线的雪地上,新落的雪花隐隐要埋住断掉的线头,也要埋住云西和长愿的最后一丝缘分。
心空了起来,明明红线不会因为她的情捆住她的心了,可她的心还是会泛起疼,逼得她要喘不过气来。
云西感受着心中无理由的疼,想起师尊的话,目光移到依旧在悲鸣的伴生剑上,拿起了剑。
斩断情根,大抵就不会疼了吧。
反正她注定要修无情道,如今这般定然是不行的,她要断情啊。
伴生察觉到主人的意图,又一次反抗起来,耗费力气解开红线的不是云西,她有足够的力气控制伴生,却又无法完全控制住反抗的神剑。
她轻声说道:“伴生,听话。”
一如既往地温柔,可伴生这次却没有听她的话,反抗得更加厉害,它想唤落在雪地的小龙帮它阻止云西,可小龙被云西一个眼神制止了行动。
云西控制着剑,手却颤抖着,说:“我现在很难受,伴生,不要反抗我好吗?”
“我拿不稳剑了,你这般反抗我待会儿会控制不住刺错地方,若是刺错了地方,会更疼。”
“伴生,我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手。”
伴生停下挣扎,云西握剑的手果然在颤抖着,她拿不稳剑,即便一遍遍告诉自己放下,到了现在还是会害怕,会不想放下。
伴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云西,它悲鸣着将自己化作了一把银色匕首,无比锋利,闪着银光。
它无法阻止云西,只希望自己化作的匕首足够锋利,能够不要让它的主人受太多苦。
云西颤抖着将匕首贴近自己,努力压下心底的空洞,让自己的手不再这般颤抖。
而后,用力。
不疼
疼, 好疼。
可心中空荡的感觉和那种无尽涌起细密的、压抑的疼,要比刀子戳进皮肉之中的疼更难忍。
雪地上,白衣银线染了红, 女子跪倒在雪地中, 一只手紧紧攥着刀柄, 另外一只手握住刀刃用力。
落在发上的雪掉落,可原本被白雪覆盖的黑发却变成了与这纯白晶莹的雪一样的颜色。
好疼。
此时的云西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山上起了风,吹响一直挂在衣衫上的小巧银铃。
云西将铃铛从腰间取下来,取出铃铛中藏着的丹药, 含入口中。
什么伤, 什么疼都可以治。
那能不能压下要让她窒息的疼。
云西亲手剜出了自己的情根, 温热的血将地上的白雪弄湿, 添上一丝温度。
她身上的伤口在丹药的作用下很快恢复, 可明明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止疼丹药,为何不能完全治好她心底的疼。
落在手心的情根是红色的,和那被斩断的红线一样的颜色,甚至隐隐还要更红一些。
云西压不住心底的空洞, 藏不好无端而生的妄念。
说好了放下,好似只是在骗她自己。
想来,她活到现在,好像没有一刻为自己的感情努力过, 她总是在压抑感情, 主动这件事,她好像从来没有过。
妄念, 缠住了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