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到一个少女愤慨的道:“拿芦絮和柳絮来填冬衣和被褥,还敢说不是草菅人命,赵女郎必不会这么做,定是你等中饱私囊了。”
“就是,就是,必是你等中饱私囊了。”
还有人大声喊道:“我等都已经这么惨了,结果你们还贪,这简直是要逼死我们啊!”
被围在中间的两个差吏又羞又气,叫道:“这就是上面发下来的东西,我等哪里贪了?”
“有就不错了,而且谁说这被褥和冬衣是给你们的?你们不过是我们请来做衣裳被褥的,工钱有没有给你们?”
赵含章就听到那个少女喝道:“就算不是给我们的,你们也不能贪!难道军人不是人,难民就不是人吗?”
“就是,就是。”
赵含章见被围在中间的差吏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而周围的人也被说得正义之气腾腾而升,眼见就要撸起袖子打人,连忙高声道:“说得好!”
众人听见声音,回头来看,见骑在马上的赵含章,立时眼睛一亮,恭敬的后退两步连忙行礼,“女郎!”
还有人扭头冲后面有些嘈杂的人群喊道:“赵女郎来了!”
众人分开,露出最中间的人来。
中间的少女看到赵含章,眼睛亦是一亮,一脸激动的看着赵含章。
她拿着手中的衣服上前,盈盈行了一礼,脸色微红的道:“女郎!”
赵含章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笑道:“是范家女郎啊。”
她跳下马,上前几步将她扶正,“不必多礼。”
她看向她手中拿着的衣服。
范颖立即解释道:“听闻县衙要为驻军和受灾的难民们做冬衣和被服,缺少人手,所以我也去领了几匹布回来做,只是做好以后县衙发下绵絮来填充被服和冬衣,没想到却都是柳絮和芦絮。”
“一问才知,我们这一条街接到活的人收到的都是柳絮和芦絮,这柳絮和芦絮并不保暖,我心中气不过,便带人来理论,结果这两个差吏把守着县衙大门不让我们进去。”
两个差吏也很委屈,眼眶微红道:“女郎,这布料和填充的柳絮芦絮都是上面发下来的,我等只是奉命发下去给她们做,再奉命收回来。”
“至于不给她们进县衙,是因为常主簿此时正在里面会见贵客,让她们这样冲进去,惊扰了贵客怎么办?”
赵含章没有问贵客是谁,而是仔细看了看手中的衣服,不管是柳絮还是芦絮都很轻,范颖填了不少,显得很厚,其实并不怎么重。
她转身站上两阶台阶,可以让围着的人都看到她,她先是对范颖道:“范女郎说的不错,这柳絮和芦絮的确不怎么保暖,若天气过于寒冷,穿这样的衣服是会冻死人的,范女郎的质疑不错。”
围观的人听得义愤填膺,都以为是县衙有人贪污了,一旁的差吏脸上几乎滴血。
赵含章道:“但这件事我知道。”
她一脸歉意的面对众人,深深的行了一礼后道:“填充芦絮和柳絮是我的意思。”
众人一愣,范颖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大家应该也知道了,如今匈奴军南下攻打洛阳和豫州,西平之外的地方都乱得很,而先前乱军攻进城中又急又乱,城中物资损耗过半,我托了好些人出去买绵絮,但都只买到稍许,根本就不够做被服和冬衣。”
“填充柳絮和芦絮是不得已为之,”她扭头看了一眼两个差吏,深深一叹道:“此是含章的无奈之举,但也是含章之过,与县衙中的官吏们都无关,诸位要怪,便怪我吧。”
坦诚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事情真相是这样的。
范颖眼圈都红了,她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是你,也不知道这样难。”
赵含章听到了,扭头冲她微微一笑,抬头看向众人道:“我曾与众人许诺过,会以工代赈,使西平县人能不饥不寒的度过这个冬天,我会给你们粮食,给你们冬衣,给你们被服,今日,这个诺言我要毁掉一半了,给你们的冬衣和被服,除了老弱和幼小外,其余人分到的都是芦絮和柳絮填充的。”
“我如今能够承诺的便是,将来只要买到足够的绵絮,我会重新分发一次,替补掉里面的芦絮和柳絮,”赵含章站直,伸手与众人深深的一揖,腰几乎弯到下面,“此是含章对不住大家。”
范颖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福礼,“不,不是女郎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问清楚。”
“啧,这与女郎有什么关系,要我说能有一套衣裳和被套就很不错了,我们来的时候衣不遮体,不照样活着吗?”
“是啊,哪个县令能有女郎这儿这么好的待遇?凡来的难民,都能找到活干,每天都有饭吃,现在还给建房子的?”
“我等已经很满足了,要我说就是这些有钱人瞎起哄,这衣服是发给我们,又不是发给你们。”
众人一看,这才发现最先围着两个差吏的人衣着都不差,显然是家里不缺钱的。
范颖想到了什么,脸色巨变,逐渐苍白,她看向赵含章,嘴巴动了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含章见她眼睛盛满了泪,眼见着要哭,忙大声与众人道:“此事不怪他们,拿芦絮和柳絮填充衣物和被服本就是不该,她们有所疑虑便上门来问,这是好事,将来我希望她们还能如此。”
赵含章顿了顿后又道:“她们都是好心,亦是心疼为西平县奋战的士兵和正在修缮建设西平县的难民们,诸位,含章不缺钱,西平县也不缺钱,缺的是买不到绵絮的路,所以谁家若能联系到卖绵絮的人,只要价格合适,我都可买下。”
“没有新的绵絮,家中若有旧的,闲置的绵絮也都可以拿到县衙来,我们有差吏估价,会给合适的价钱回收,重新烫洗晾晒过后可做成新的被服和冬衣。”赵含章道:“县城中现有的绵絮会先紧着伤残的士兵,孩子,老人,然后才是妇人,我不敢奢望每一个人都能拿到一套填充绵絮的冬衣和被服,只想先紧着这些人,但其实现在还是差很多。”
范颖立即道:“我家中有一些,我愿意无偿捐给县衙。”她只想将功补过,就是把自己的被子拆了都行。
赵含章含笑看了她一眼,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道:“捐倒不必,还是要拿一些钱的,没的让你们吃亏,大家回去可以找找看,若有都送到县衙里来,我让差吏专门再摆一张桌子收购。”
立即就有人问:“旧的也要?”
赵含章点头,肯定的道:“要!”
“我想起来我家库房里还有一些旧年留下的。”
“我家也有……”
赵含章眉头跳了跳,普通百姓家,谁家有库房,谁家还可能余有绵絮啊?
这些人果然都不是普通人家。
“走走,走吧,回去找一找看有没有,若有,也不必卖,和范女郎一样送就是,只当是一件善举。”
“没想到竟是赵女郎让填充的芦絮和柳絮……”
“这也没办法,买不到绵絮嘛……”
之前被挑起来的怒火一消而散,大部分人都对赵含章和县衙表示了理解,但也有人心生不满和怨气,明明说好了要发的被服和冬衣竟然都变成芦絮和柳絮填充的了。
赵含章耳朵灵敏,她能够准确的听到谁发出的不同声音,她略过大部分抱怨和不赞同的声音,只盯住几个人。
因为这几个人的话术很有意思,明明不是多激烈的讨论,却总能三两句挑起更多人的不满。
赵含章招来秋武,低声吩咐了